王子騎著白鶴來 童年的燭光燦爛是在一片寂靜而且安詳中綻放開來的。我總喜歡用各種顏色的彩色字折許多的千紙鶴和許願星,放在一個透明的罐子裡,微笑地閉眼:有一天我的王子騎著白鶴踏著星光而來,牽著我的手飛到他的星球,一天看49次日落。
游續說我是個太趨於夢幻的女孩子,根本沒有什麼白鶴王子,就算有,也不會來這個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的地方來。
我們居住的地方是一個很小很舊的鎮子,有很清澈的水,很清新的空氣,鎮子的背後是一座很高的山,山外邊我從來沒有去過。我有時在思考,那邊或許有王子星球上的白鶴,有很大很漂亮的湖。可我從來沒有證實過。
而鎮子的另外一邊是個很大很喧囂的城市,我不算陌生。那裡聽不到田間任何生靈的呼吸,只有高聲貝的嘶鳴。
我想說我喜歡這個鎮子,沒來由卻深深地喜歡。
可游續不喜歡,他會埋怨這裡連美特斯邦威都缺貨。
我說,哥,這裡很美,比美特斯邦威要美。
游續高中的時候離開了這裡。他開心地說莫杉,回來我給你帶禮物。我一個人走著去鎮子裡的中學,突然無端寂寞起來。
他回來的時候給我帶的是一隻絨毛的小狗,很漂亮的樣子。我望著游續微微上翹的眉,突然害怕起來:這個喜歡繁華的男孩還會在意身旁的我么?游續嘴角上揚,將兩手插兜,有與這個鎮子極不相稱的玩世不恭的笑,他說城裡的女孩都很大膽,他才剛去不久,就有女孩站在他面前大聲招搖地說我喜歡你。我驚訝地張大嘴巴,我是個怯懦的女孩,我和男生說話只會臉紅,我掩飾一些我不該掩飾的東西。譬如,我喜歡游續。
我竭盡全力地讀書,終於在第二年考上了游續的學校。那時候游續全家都搬到了那個城市,那個我不喜歡卻有游續夢想的地方。我梳著整齊的辮子,走進這個校園。我儘量微笑地走上講台說,我是莫杉,來自一個美到虛幻的鎮子。那裡有很純淨的水土地,泥土的清香滋味,有漫山遍野的紅花,有搖搖欲墜的果子,有很多很多這裡沒有的東西。儘量小心翼翼,可他們似乎並不在乎我心中的那片神聖,嗤之以鼻地說老土。我隱忍地坐下去,這才發現這裡的女孩與我有多么的不同,她們沒有人像我這樣梳辮子,而她們的唇邊卻掛著不可一世的笑。
游續大概還不知道我來了吧,暑假他一直沒回小鎮,以至於我一直沒見到他。於是我在迷糊地聽完課後跑到高二的教學樓,走到游續所在的班門前,拉過一個頂漂亮的女孩怯生生地問:“游續在嗎?”她將我渾身打探了一番,問:你是他誰啊。
我抿抿嘴:“我是他妹妹。”她喔了聲,轉身回及教室,隔了會游續便沖了出來。他近乎尖叫地說莫杉你怎么來了。哥,我來這裡上學喔。“在這裡能習慣么?”我感覺有哭的衝動,我想說,不習慣,非常非常的不習慣,我難以忍受他們的目光。可我微微點頭說:“還好。”游續略有所思:“那就好。。。。”那個女孩又走了出來,問:“游續,她……”游續正欲開口,我接話匣:“我是他的妹妹啊!”我生怕一些不可構想的東西發生,但又不知道那是什麼。女孩的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好,我叫許戈。”班上的男生長著類似於游續的與這個城市極其相似的臉。
於是有人扯著我的辮子大叫鄉吧佬。我憋紅臉,不哭也不說話。
小鎮是溫和的。我必須像它那樣,學會隱忍。陳亞軒是迄今為止傷害我最深的人。他是班上嚴重的問題學生。我開始沒日沒夜地折千紙鶴和許願星,上課下課都折。
陳亞軒突然站在我的面前邪惡地笑:“hoho,給哪個男的折呢!”
我的不加理睬卻惹怒了他。他舉起我的瓶子狠狠地丟向窗外。
我聽到瓶子碎裂的聲音。我突然感到一切可以依助的堡壘全部崩潰。我看不到碎片四濺的慘烈。可我仿佛看到我的白鶴死在他的手裡。我咬住嘴唇:“陳亞軒,我恨你。”
他的臉上出現一閃即逝的驚愕。為了避免他看到我懦弱的眼淚,我跑出教室。
可我偏偏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游續。他拽住我的胳膊:“莫杉,怎么了?說話啊……”
我:“哥,陪我找一樣東西。”
游續小心地拾地上的幸運星,一顆一顆地放回我手裡。一瞬間我們都沉默了。細碎的陽光灑在他的肩膀以及地上的碎片上,刺痛我的眼睛。
游續開口:“莫杉,為了誰折這么多呢?”
我半哽咽:“無聊折的。”
我曾經說過在他生日時會送他一樣完全屬於我的禮物。而他的生日——越來越近了。
我最不想的事發生了。陳亞軒站在我們的面前,半帶挑釁地說:
“莫杉,原來你是幫游續折的啊。哼,裝什麼純情呢?游續你眼光真獨到,會找到我們班莫杉上來。”
我的臉燒得厲害,而悄悄注意游續,他握緊拳頭:“陳亞軒你給我閉嘴!”
“哥,算了……”我拽拽他的手。
可游續的拳頭還是毫不猶豫地落在了陳亞軒的身上。
我緊張地看著他們,滿地是散落的幸運星,萬般無奈的暈眩。
游續和陳亞軒被政教處處分了。
他們倒是一臉的無所謂。
我清楚地記得許戈衝著我說莫杉你給我最好收斂點!別再給你哥哥添麻煩了!否則我可不管你是他什麼人,你給我記住!
我唯諾地點頭,萬分覺得委屈。
陳亞軒說莫杉,想不到游續居然會為你撐腰。
游續很憤怒。
我幾乎是哭著求他算了。
游續,求你,算了,別再為我惹事了。求你……
莫杉……
恩?
就這樣叫我游續好么?
不,哥,你會永遠把我當妹妹么?
莫杉,你……
求你答應吧。
我在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游續會連當他妹妹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已經恐懼了許戈對著我說收斂點的傲氣表情。我長著一張與這個城市極其不相稱的一張臉。
很久以後,我把頭髮剪掉,一些我遭受的傷害竟然隨著那兩條粗糙的大辮子消失了。
我的夢裡依舊有隻白鶴,張開聖潔的翅膀,在一個未名的湖畔暢遊。可是,我沒有看到我的王子,也沒有看到星星。
我沒想到我的改變竟然會讓那么多人有驚訝的表情,陳亞續,許戈,以及游續。
陳亞軒看著我說,莫杉,你這樣子可以說是好看了。
我冷笑一聲,我曾經說過,我恨他。
游續的生日足見隨著冬天來到了。不少女生想方設法地托我送游續大大小小的禮盒。其實我真不喜歡這樣。我不希望太多女孩喜歡游續,那樣會讓我覺得非常非常地自卑。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折千紙鶴,幸運星以及堆滿了新買的罐子。我的手一到冬天會腫得厲害,偶爾會裂開一兩道鮮明的口子。我不敢在學校里有什麼動靜。我害怕,害怕陳亞軒會再次將我的夢撲滅。
而陳亞軒最近卻異常地安靜。
我抬頭看天,偶爾會有大雪將至的痕跡。這個城市的冬天比小鎮更冷。突然噎住。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我的小鎮了。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游續和我踩在冰上以及我們嘴裡傳出的咬碎冰塊的聲響。漸漸呈現……
游續生日的那天。
我裹著老大條的圍巾,捧著那罐許願星。我對自己說:今天游續17歲。
我遠遠看見陳亞軒,他在寒風裡騎著腳踏車,連圍巾也不帶。讓我沒來由地感到難受。
他看到我時,居然沒來得及剎車。
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瓶子再次成了犧牲品。生痛,痛在心裡。我仿佛看見我的王子又乘白鶴離開了。
陳亞軒扶起我。
我可以感覺我的狼狽,眼淚多得讓自己都不知所措。
他說,對不起。然後他開始手足無措地拾地上的碎片和五色的星星。
“為游續折的么?”
我一邊拍身上的塵土,一邊點頭:“他生日。”
我被一片玻璃扎去,血溢出來,殷紅。
“還好么?”他有些緊張地抓住我的手。
這個時候,游續和許戈出現得讓我們都驚住了。
游續走到我面前,推開陳亞軒,蹲下:“怎么了?他對你做什麼了么?”
我搖頭,我看到游續身後公主一樣驕傲的許戈,心痛。
游續看了看我的傷口,說,還好。不深。怎么地上這么多碎片?
對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么?
怎么會忘記呢?我從夏天開始等待啊。可是我還是作出驚訝的樣子:“真的么?生日快樂!”
我執意說陳亞軒會送我的,怎么說我也是他手下的傷員啊。說哥,你忙去吧。哥,哥。
陳亞軒推著車跟在我的身後,我在前面流淚。陳亞軒說,莫杉,你哭了。我真羨慕他。
我打電話告訴小鎮裡的姥姥,我說我要回家,真的很想。本來我不打算哭的,可是還是沒忍住。姥姥說,孩子,一切隨緣。
緣在哪裡?為什麼我看不到,那我該去追逐誰的尾巴呢?
可是很多事,都是我不能預料的,譬如幸福。
游續突然出現攔住我的去路。他說,莫杉,我想問你。
我點頭,哥,你問吧。
“那些許願星,你是為我而折么?”
我突然沉默,不敢言語。
“莫杉,傻瓜。”
“哥……”
他點著我的額頭說,別叫我哥哥,好么?放了假咱們回小鎮去吧。我有點想那了。
他不知道我已經淚流滿面,游續,陪我去山的那一邊找白鶴好么?
游續把目光投向遠方:莫杉,知不知道,有個男孩已經喜歡你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