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時常盼著，有一天能回到家鄉，攢夠錢在老家山里蓋間有整排落地窗的屋子，夜裡月亮攀上山頭，便仰躺著看一片星光灑在屋前梅花枝頭，襯那雪梅更栩栩生輝。
這夢在心裡生了根，仿佛每晚的月光都灑過那間小屋，屋後的茶樹正開著茶花，竟似墜入凡間的星河，淡淡茶香與柔和的光纏繞著，一絲一縷將小屋包攏著。
難得涼爽的日子，去登山吧！遠遠一睹山巒起伏的壯麗，爸爸自語似的：“還是喜愛山啊！”故鄉是由山環繞的小城，房子建在半山腰上，開門便是一片青蔥山林，上山的小徑被肆意生長的枝莖掩埋，青苔覆山岩，溪水透徹著苔痕的翠綠，自那石縫間穿梭而過……
荒草間跳出的山徑蜿蜒向上，雨後濕潤的泥土小心行過時仍有“啪嗒”的水聲，積水簇聚起來形成的瀑布隱密在一片深淺不一的綠色間，聲音在林間空幽的迴響，空氣里有水漬與綠葉的清新，撥開濕漉的葉片，身後是已過的崎嶇山路。
“還記得爺爺家的山嗎？”他總會為此興致勃勃，“我小時候也是每天都走這般坎坷的小路，趕時間時，飛奔著跳過那起伏的山丘，漫長的路，幾個人笑著鬧著，很快便跑過去了。”爸爸已很少回憶，他更多時是在悵惘，“我以後就建上間房，侍弄些花草，春天裡便扛上鋤頭去竹林里挖筍，燃上爐，日出晨曦時，炊煙已裊裊。閒時，也不過如此。”
太陽漸漸驅散了陰雲，炙熱且耀眼的撲上來，路邊漸漸便鮮有水窪了。洗過塵的葉煥然一新，清新的氣味蒸發怠盡，腳步聲里摻進了些喘息，樹木稀疏處，陽光無遮無擋地鋪灑下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高地，一棵粗壯的皂角樹繁茂的枝葉帶來大片的綠萌，長嘆著卸下背包，倚靠著樹幹斜坐在石塊上。遠聞時聒噪的“知了”聲，忽然一片，寂默，別樹上的蟬鳴便襯得格外的響。
“我家山上也有一棵碩大的皂角樹，成熟的果實摘下作肥皂洗衣。青綠色的果實與枝葉相連，如同一片帷幕，親戚們圍坐在樹下，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巍巍的高山，山上戶戶人家間都難免沾親帶故，下山上山，總能碰見‘自家人’，便停下來客套幾句，再揮手作別，這山上每片斑駁屋瓦下，都是家人。”
老人間更是親切，他們在皂角樹下敘舊，談天，不知度過了多少無事且孤獨的日子。
稍作休息，爸爸已先爬過一段路，在半山腰等著我們。熬過烈日的暴曬，半山腰上，大片的榆林令人又不禁重燃希望。墨綠的松針透著股肅靜的氣息，即便有早先的休憩，腳步卻不免愈發沉重。飛快越過幾級石階，就得彎著腰，手撐扶著膝蓋，氣喘吁吁，行進速度越發拖沓，但步步挨著，山峰終是近了。
爸爸卻顯出平日難得的奮進，似是沒有疲倦。他走在前列，飛快地跨過高高的石階，開路般移開擋道的枝叉，洋溢著的，似是多年前那個，天未亮便上山背柴的孩子身上活力的樣子。“我若是爬山，絕不會覺得累的！”
我們坐在山峰的巨石上，俯瞰走過的漫漫山路，心中五味雜陳，爸爸仍不厭其煩地念叨，“我要在山上蓋間房，也種棵樹，等我老了，樹也長高了，在樹下納涼，看天上的星星，山裡的晚上，晚風總是很涼爽。”
爸爸愛山，最愛家鄉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