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幸福

秋天的腳步驟然紛至,迎窗而坐,與風對酌,些許秋的涼意踱入心扉,一簾淺香依舊,綰起幾縷梨花落盡的哀愁。清風拂去夏日驕陽,送來幾許沉香,重回傍水依山的老城,抬手輕叩古銅門環,無人應答,踏進秋的老屋。樹影深淺交織浮動,綠槐遮目,有不知名的細花間續掉落,撒下芬芳。呵,又一輪生命的凋零,又一次瑟瑟的涼意。

憶昔帶我路過水巷店鋪,穿過舊屋弄堂。掠過花園菜圃。輕檐灰瓦、紅漆大門、茶盤古瓷、簸箕掃帚,散發著悠遠的氣息。躺在院裡的藤椅上嗅到熟悉的味道,看那在晴空里飄逸的雲,瞳孔映出潔白無瑕的倒影,眼前浮現溫暖的身影——我的祖母

曾,聽母親說過,自打祖母見我的第一眼,就格外疼我,把我抱在懷裡,愛不釋手。祖母喜讀詩,時常就抱著我讀著詩。說來也有趣,每每母親熱的還在襁褓里的我號啕大哭,拿我沒轍,祖母一把抱起我輕聲慢哄,讀了幾句詩我就笑顏逐開了,惹得母親特別懊惱。

小時候,祖母有個古香古色的書房。祖母收藏的字畫古董再架上擺放著,從沒沾點灰塵,書桌散發著紫檀木香,筆墨紙硯也是精緻,綠意盎然的盆栽是其中的點綴。祖母親畫了幅秋山竹溪圖,那是祖母所愛。我曾因頑皮,撞翻了燭台,把那幅畫點了。趁著祖母出門上街時,母親怒氣沖沖地拽我去問話,頓時如臨大敵,面對河東獅哄,毅然選擇了閉口不答,結果換來了一頓打。哭聲傳到鄰居家,許是於心不忍便告訴了祖母。匆忙回家的祖母,見我伏在母親膝上,涕泗橫流的模樣,白嫩的屁股變得通紅。一把抱我在懷裡,一聽哭聲更大,小心溫聲安撫,就生怕手中的白玉會破碎般的呵護。最後免了皮肉之苦,只讓我在書房裡用毛筆把家規抄上個二十遍,抄畢,雙手提筆一刻鐘。

祖母喜養花種菜,仍記得一地的鈴蘭,一籬的牽牛,一樹的九里香,如果仔細尋找,在園裡的最深處有一株梔子花,那是祖母所愛。祖母也曾提筆執墨過杜甫的一首《梔子》

梔子比眾木,

人間誠未多。

於身色有用,

與道氣傷和。

紅取風霜實,

青看雨露柯。

無情移得汝,

貴在映江波。

祖母不知為何被病魔纏了身,住了病房。一月後,祖母說受不了醫院的味道,想回家裡靜養,我曾去探望過一次,只是一次。瘦弱的身軀,憔悴的面色,不可置信,這是我的祖母。淚花在眼眶打轉,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祖母見了,只是對我笑,像是安慰我不要哭。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洪水決堤般奪眶而出,緊握纖細的手掌,祖孫倆都沒說話,因為彼此互相都知道,都了解想表達的,想傳遞的。

直到聽見祖母去世的訊息才幡然醒悟:原來最親的人,最愛你的人,終有一天也會離你而去。

曾經的依依相伴也曾漸行漸遠,所以請握緊他們的手。世上沒有後悔藥,能夠握緊的就別放了,能夠擁抱的就別拉扯,不要等到失去才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