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敲門

“學會了嗎?應該這樣敲門:‘嗒、嗒、嗒。”

——題記

像是馬蹄輕踩於青石磚瓦之上,清脆又有頻率的聲音響於門外。放下筆,起身徑直走向玄關。

好像一直是這個聲音。

依稀記得那個下午,玩了大半天的孩童終是戰勝不了本能反應。帶著滿身的泥走在門口。開始胡亂拍起門來:“啪、啪、啪。”門內是匆匆腳步聲的靠近,門外是毫無樂感可言的聲音。

接著門被拉開,母親未經風霜的臉出現在視線里:“又去哪兒玩了,弄得一身髒。”話是這么說的,她卻用那溫暖的手拭去我臉上的泥。“說了多少次,敲門不是這樣的……”母親的話語漸漸隱在晚風中,我忽地愣住了。

落日的餘暉順著牆悄悄蔓延,將時光染成亮金色。母親站在薄薄的光暈里,整個人都沉浸在淡淡的微茫中。而風終於消散在塵光里,將母親的話語帶至我的耳畔,溫柔的像是神的低語:

“學會了嗎?應該是這樣敲門。”

“嗒、嗒、嗒。”

我應該是點了點頭表示學會了,卻沒有兌現當時的無聲陳諾。

什麼時候學會了用冰涼的鑰匙開門,什麼時候習慣於母親在看我進門時候臉上莫名的失落,什麼時候只剩母親在固執的敲門,什麼時候敲門的回聲代替了開門的問候。

直到,開門人終於厭倦了敲門聲。

在又一陣敲門聲中我終是大喊:“自己不能用鑰匙嗎!”然後聲音戛然而止。如同夏日裡最後一朵殘花的凋零,卻宣告了一個季節的轟然倒塌,永遠停止在了那個夜晚。

一根弦崩斷了,在滂沱的雨夜裡隱去了淡淡的聲響。

母親開始以肉眼看的到的速度衰老,我卻以更快的速度在成長。鑰匙開門時的‘咔噠’終於完全代替了過去。有時母親會捏著鑰匙呆呆地站在門口,手握成拳狀待在離門一寸的地方。每當我看到這一景,心裡仿佛也有一個小拳頭輕輕扣在心上,輕,卻疼。

又是一個夜晚,沒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只有它們墜落在地上的輕響,警覺地推開門,母親倚在牆上,神情痛苦。我開始尋找電話。

她從來沒說過自己身體不好,我捏著病單坐在她的床邊。什麼時候她已經老去了,我默默地想著。母親卻無意識地用那粗糙的手輕輕叩擊著床單,一次又一次。

我握住了她仍在叩擊的手,輕聲說道:

“門開了,別再敲了,媽。”

思緒終於飛回,其實母親一直期待著看見我開門的摸樣。就如以前願意聽見我敲門的聲響。也許對她而言敲門聲就是她靈魂里不可避免的回音,今生今世都期待著再次聽見。她固執地敲擊著我的心門,從我小時就是這樣了。

門開了,“對不起,我忘帶鑰匙了。”她低頭道歉,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沒事,進來吧。”我微笑著回答。

一扇門終於開了,門裡門外的人聽著敲門的回音與開門的聲響,彼此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