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在現在

在清寂的小房間裡,我徐徐睜開眼。距寒露時節有些日子了,天氣像是花朵一般,一層層鏇折綻放,最後露出冰涼疏離的花蕊。於是今天,又一個冰冷的拂曉。

雖然早早醒來,我卻噤若寒蟬。半睜著眼透過窗簾的縫隙望天,就像坐在甲板上望海從陰轉晴一樣。黛藍的穹窿愜意地甩著它的尾巴,卻又在片刻間淡出一大片。鴨卵青的天空漾起清漣,仿佛有意把夜色趕到西邊去。黛藍的夜色顯然一點不願同它糾纏,轉眼消失的不見。

眼看著最後一點藍淡去,我迅速的合起眼——來了!

房門被人刻意地輕輕打開,細小的吱呀聲尖銳地劃破了房間的溫暖安靜,寒冷像濃郁的千島醬一樣從門縫裡溢出來灌滿房間。我蜷了蜷身子繼續假寐。

那人腳步近了。悉悉索索地走近。

我感覺一隻手伸過來,緊貼著我的面頰撩過去,手上散出的寒氣由於太靠近我的臉而被我感覺到。那手輕輕繞開我擱在枕頭上的腦袋,不著痕跡的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細細掖好被角,我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瞄見那手分明的骨節,凍得微微泛紅的指尖和粗糙的皮膚。那手本應該是很美的——如果忽略那粗糙皮膚和繭子的話。細白勻稱的指節,舒展著,最後在指尖收起一個飽滿的弧度。那手輕輕離開,那人也步履輕輕地走出房間帶上門。

寒冷漸漸融在溫暖里。

近幾日,寒露過後,氣溫直線下降。半夢半醒間總覺的有人來到我的房間,來去是腳步都輕的很,卻不知道都做了什麼。是母親來房間裡翻查我的日記本?還是別人?疑惑著,懷著顧慮入睡的我今天就醒的尤為早,終於看清了那人。

那雙手,分明就是母親的。

我從被子裡伸出胳膊,寒冷的溫度讓我不禁一個寒顫。心中卻又是五味雜陳。

穿戴完畢走出房間,母親正繫著條油膩膩的圍裙忙弄早餐,驚訝地側目看了我一眼說:“怎么不多睡會?”我只能緘默地搖搖頭。

熱騰騰的早餐面端上桌。我愛吃的全熟的荷包蛋,綠油油青菜加上幾片滷牛肉。色彩繽紛,香氣撲鼻。我挑起面,白氣中望見母親的手,正因寒冷而不停搓著。剛剛洗完菜浸過水的手病態的白。不知不覺,眼前霧蒙蒙一片。是麵條的熱氣花了我的眼睛吧?

我揩了揩眼角。可鼻尖也有些酸了。

母親本可以多睡一會的。這一碗麵,我本也是可以自己煮的。如今,母親為了多讓我休息一會,每日早起煮麵。那一雙冰肌玉骨的手,是母親最美的地方,小時候我牽著母親的手,細白的皮膚潤澤的骨節,留著微長的指甲,像是雕琢出來的藝術品。

而在成長路上,這雙手隨著我的年紀不斷蒼老粗糙,在無數個深秋初冬浸過多少次涼水,煮過多少碗面,掖過多少次被角?

就在前幾日,我還曾因為母親晚叫我起床五分鐘而大發脾氣,早飯都不吃就摔門而去,埋怨母親不體諒我初的學習壓力,一味以她的方式寵溺我。而母親卻追出家門,遞給我手套和買早飯的錢,統統被我甩在地上。走在上學的路上,我埋怨母親總是給予不了我需要的幸福,不懂我的心思。

我終於摒不住,眼淚像被扯斷的珠鏈滴滴答答落下來,母親連忙站起來,揩去我眼角的淚,驚慌的問我怎么了。

那雙手還是那么冷啊!我握著母親的手,緊緊貼著我的面頰。

“媽……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鴨卵青的天盪起縹色煙霧,太陽的光芒噴薄而出。我恍然意識到。快節奏高壓力的生活中,被我遺落錯過的竟有這么多。我希冀好成績好人緣好未來,卻從來都是忽視現在。要等到“去時已荒蕪”的時候才想起“來時花鋪滿路”,有多少光陰悔恨?幸福就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