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幸福

樹葉落盡的季節,我在冰涼的泥土裡埋下了一粒玉米種子。在我用心挖好坑並準備把種子放入的時刻,爸爸說:“現在種下去是不會發芽的,等到春天再種吧!”我沒有理會,固執地把種子放入並用泥土蓋好。在爸爸無奈的目光中,我站起身,並在鬆軟的泥土直踩了幾腳。

別人都在春天播種嗎?為什麼我要和他們一樣?有沒有人曾試過在深秋的午後,開一處幽靜的地方,種上一粒種子?那會是一種心情,一種與春風拂面時播種截然不同的心情!誰說埋下一粒種子,就一定要待它長出苗來?我只是想:那片春夏熱鬧過的土地,也許此時已很孤寂了吧!那么,將一粒種子種下去和它作伴,不是更好嗎?

人們總是在給予的同時期待著,索要著,他們付出了就一定要求回報,他們太看重播種後收穫豐收的喜悅心情,而忽略了播種那一刻的心情。大地是需要一粒種子埋入它的體內,只屬於它自己。我懂——因為我也是孤寂的。只是,誰來懂我?走了很遠後回頭,發現爸爸還站在原處,呆呆地。我明白自己剛才的態度深深地傷害了爸爸,可他卻沒有責怪。只是想刻意地去忘記,忘記昨天、明天、後天,忘記自己,忘記一切!

入冬後的不久,我已淡忘了那一粒被我固執埋沒的種孔子。直到春天的那一抹綠意悄悄爬上枝頭,爸爸催我去澆水。澆水?我一臉迷惘。爸爸笑著說:“你去年秋天不是種了一粒種子嗎?是該澆水了。”我終於記起了深秋的那一幕。

突然有一天爸爸告訴我種子發芽了!對於父親的話我毫無反應。爸爸拉我出門,我跟在他身後,懶懶地挪動著腳步。站定後,我真的看到一株嫩綠的幼苗在風中沖我微笑。

我是想微笑的,可我的眼眶終於沒有囚住沸騰的淚水。望著身邊的爸爸,我哭了,徹底地哭了。

那一刻,我明白原來自己並不孤寂!

那一刻,我明白什麼叫做幸福!

只是,他並不知道,那粒種子是從煮熟的玉米上掰下來的,並不可能發芽!

真正的幸福正如此,愈深愈無聲。天地間每一個角落都傳遞著幸福的信息,它讓我們感悟到:幸福的世界真好!

“搖呀搖,搖呀搖,搖到外婆橋……”不知是誰輕輕哼了一句,把我從思緒中拉回。外婆橋,外婆橋,外婆一定又在把我“瞧”了。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她探著矮小的身子,站在高高的門檻上,踮腳倚門盼望的情景。此時,一股濃濃的親情如春天那溫暖的陽光,灑進我的心田,令我感到幸福無比。

我的外婆是個忠實的耶穌教徒。每天晚上,她總是早早地吃過飯,照例跪在硬梆梆的床上,領著我一起祈禱。因為當時我人還小,外婆怕我跪在太硬的床上吃不消,便找來一個棉花包給我墊上。外婆一輩子沒上過學,但她禱告起來還真有一套,可以稱得上是“有條不紊”。她每說完一句,我都得在最後添上一個“阿們”。我根本不懂它是什麼意思,想必外婆也不會很清楚吧。只覺得和她一唱一和煞是有趣。每天,她都會為兒女子孫們一個個地祈禱:希望這個健康平安,保佑那個一切順利;當然也免不了許多讚美耶穌的話。然後便是唱歌,這些歌,外婆在平時也會時不時地哼上幾句。很多時候,我跪著累了,便偷偷地向她瞥一眼,她仍然不折不扣地跪著。想起外婆多年患有腿病,真擔心外婆會撐不住。於是,我便問:“外婆,您累嗎?”她吃力地撐起頭:“不許打叉,否則會不靈的。”我將信將疑地盯著她,她睜大眼睛,滿是一副堅定虔誠的模樣。我只好不再說話,無聊地盯著棉花包上發獃。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懂得了向耶穌祈禱這類全是迷信,根本不會有什麼救世主的保佑。於是,我開始向外婆宣傳:這是一種迷信的做法,是極不科學的。她聽了嘴巴扁扁,蒼老的臉一提一提,渾濁的眼中似乎有了淚。看來她被觸怒了。是呀,平時親戚朋友們根本不信這一套,現在連我——這個從小一起陪她祈禱的人都開始懷疑,疏遠她了。她顫巍巍地說:“誰說的?心誠的人是準能打動救世主的!”

我不再與外婆爭辯,也許她說得有道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吧。老人家並無惡意。祈禱成了她的安慰,她的支柱,她的寄託!

回憶起這些,又想起前些天外婆特意托媽媽送來的棕子。那不時飄著的香味,讓我潸然淚下。於是,我不由吟起一首詩:

外婆親手做成的粽子,

穿越千里,

落在我的餐桌上;

一縷清香,

瀰漫著親情。

我打開粽子,

看見熟香的米粒上,

閃動著親人的企盼;

一股心酸,直嗆心裡。

我大口嚼著粽子,

兩行熱淚,

燙傷了一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