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要是人,吃的是五穀雜糧,就逃不開一個“情”字。親者如父母兄弟,友者如同學死黨,這一切都是我們應該去信任去愛護的。所以當感情出現在認知事物的途中時,我們的思緒便會很紛亂,腦子裡一片兵荒馬亂。心的天平總是左搖右擺,眼也看不分明。
出於天性我們總會偏袒一點和我們有深厚感情的人,然而也不盡然。抗日戰爭時期,一戶耕讀傳家的人家,母親早年守寡,是村裡的國小教師。兄弟兩個,都知書識禮,只落得一表人材。成年後,哥哥加入了共產黨,最後埋骨於青山。而弟弟因為留過學,精通日文,竟成了日本人的“翻譯”。日寇掃蕩村莊的前夕,那弟弟深夜返家,要接母親去享福。做母親的什麼都知道了,但他不露聲色,只是做了兒子最愛吃的菜。席間母親言語溫柔,神情歡愉地夸兒子有出息。當兒子喝下最後一口酒,母親的淚落進了酒里,那酒里她放了妣霜。然後她收斂屍體,去村口敲響警鐘。在這兒,理智戰勝了情感,母子深情沒有左右她的認知。人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人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有些事必須這樣做,哪怕心裡滴血,痛得點點滴滴。
同樣一則關於父母與子女親情的故事裡情感卻恰恰戰勝了理智。某大學物理系的講師,精通工程力學。有一次他講到如果從樓上掉下東西來,千萬不可去接,因為由於重力加速度,承接者耐受很大的壓力,這種壓力甚至是致命的。這時,他聽到一聲驚呼,他六歲的兒子正站在三樓的欄桿上,搖搖欲墜。兒子一失足開始下落,他一個箭步趕上去將兒子穩穩接住,然而正如他自己所說,在巨大壓力下,他雙腿著地成為粉碎性骨折。後來學生去探望他,問他為何明知會受傷,還要去接,他說:“在愛里,沒有力學。”
同樣是摯深摯愛,一個因為良知因為愛國忘了親情,一個卻因為親情而忘卻了自己所學的基本知識。我想情感親疏對認知是有影響的,因為有心有愛就會有偏袒愛護,然而情感究竟讓我們看得更分明還是蒙住我們的眼睛,我無法定論。
也許是更分明吧,堅忍的母親。
也許是衝動糊塗吧,勇敢的父親。
也許,也許,這架天平它平不了。
(二)
情感與理智的話題,總是很吸引人。不過,大概很少有人認真地思考過,二者之中究竟該如何選擇?情感耶?理智耶?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大雨把富人家的牆淋壞了,他兒子和鄰居家的一位老人都勸他修牆以防偷盜。偷盜發生後,同樣的勸說,為何會引起富人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仔細想來,無非是“情感”在作怪。富人覺得兒子終究是親人,可信;而老人終究是外人,可疑。
往往,人就是那么奇怪,只願相信自己熟悉的人和物,而去懷疑相對陌生的世界。有時,感情上的親疏遠近,的確會影響人們對事物的認知,從而使人們作出不理智的判斷。這樣的失誤,在故事中或許只會留給讀者一點思考和回味,而發生在歷史的長河中則會釀成千古遺憾的悲劇。
試想,從古至今,有多少帝王因為選賢授能,“兼聽”,而開創了一個個太平盛世。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劉備三顧茅廬求賢才,終有三國鼎立;蕭何月下追韓信,方有後來劉邦的強兵壯馬。而又有多少帝王因為輕信讒言,“偏聽”,而使國家走向衰落、滅亡。楚懷王親小人遠賢能,怒疏屈原,楚國不久就走上了亡國之途。這樣的例子俯拾皆是。
情感,是一種感性的東西。有時,它如同洪水猛獸,勢不可擋,一旦泛濫,就會沖蝕理智的大橋,留下破敗的痕跡。理智,則是一種有節的思考。生活中,太需要理性的束縛了。小則針砭時弊、以法治國;大則評判古今,以史為鑑,在類似這樣的很多事物上,都不能摻雜情感的因素。
同時我們也很難想像,世界的一切由理智主宰的情狀,那時,也許窗外將不再有雨打芭蕉的美妙鏇律,紛繁複雜變得簡單,家庭的爭紛,情感的糾合,一切將不復存在。人們只是理智地處理今天,盤算明天。這樣的世界可愛嗎?答案是否定的,世界需要一點愛、一份情感、些許滋潤、幾多點綴。
“存在即合理。”既然人世間的情感本是如此豐富多彩,必定有其存在的道理吧。有時,“憑感覺”不一定會做錯事,人們常在直覺中發現智慧、浪漫和無邪。
正如林語堂先生在寫《蘇東坡傳》時所說:蘇東坡一直受到太后們的恩寵,“她們具有單純的女性本能,會判斷好人和壞人。批評家和歷史家迷戀優美的文辭和抽象的特徵,善於研究某一時期深奧的問題和政策,卻忘記我們看人最後總逃不過好壞兩個詞。”皇后也好,蘇夫人也好,她們都是憑感覺,認定蘇東坡是“好人”,而人們卻是在許多事之後,才從理性出發判斷蘇東坡是好人。
如此說來,理智必不可少,情感終不可缺。世上沒有太多真正屬於“情理之中”的事情,面對問題,“於情”、“於理”,需要我們不斷權衡。兩者的和諧共存,才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