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書中的許多情節都已模糊不清,我也永難忘記姬野是如何英勇無畏地趕來劫阿蘇勒的法場。這天的他沒有他的虎牙槍——幾乎從未關心過他的父親開始顧惜起他的性命,藏起了他的槍。可這是姬野啊,那個一旦認準什麼就不會回頭的姬野啊。既然那是他下定決心保護的朋友,即使是手握蹩腳的武器他也要救下他。於是他帶著十二把普通的刀來劫法場了。他奮力地砍殺著。手中的刀片片碎裂,終於剩不下一把,此時的他沒有什麼念頭,他仿佛陷入了殺戮的瘋狂之中,可他沒有青銅之血,他只是想救他的朋友,他不想他死!又或者,一起死在了這裡,也好。
但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阿蘇勒總歸是北陸的世子,體內流淌著高貴的帕蘇爾家的血,何況這世上還有一個關心他勝過自己的蘇瑪。可姬野什麼也沒有,沒有顯赫的家世、變態的狂血、高貴的身份,無人關心,每一步都靠自己。他擁有的,只有虎牙,可今日,連這惟一的依仗都不在身邊。
我不知道當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兵——“鐵浮屠”席捲而來,帶著阿蘇勒遠去時,姬野是怎樣的心境。我只知在我的腦海里,他遙望著遠處捲起滾滾浮塵的鐵浮屠,背影是說不出的落寞。他終究,還是一個人。多么諷刺呵,即使你拼了命地想要守護,卻也抵不過他人淡淡的一句旨意。或許這時的姬野開始渴求這種至上的權利,卻只是,為了這幾個他想保護的人而已。又或許,他只是強撐著站立在夕陽下,暗覺自己剛才的瘋狂,荒唐而可笑。
當日後的阿蘇勒拿著那塊鐵——那十二把刀的碎片傷心地追問時,他們就該知曉,過去的日子終究過去了,他們不再是一起玩鬧的孩子、年輕的天驅戰士、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們是東陸的皇帝和蠻族的大君。橫亘在他們中間的不只是那一道難以逾越的天拓海峽。那些年滾燙的熱血中終究會冷卻。即使是他們,也免不得兵戎相見,血灑於前。從不曾想過,虎牙與影月也會有相撞的一日。曾經以為,那些同生共死的日子會成為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承諾。可這一切的一切,只換來了休戰的盟約和永不再見的承諾。餘生里,當他們再回想起那些曾經時,只能默默地望著對方的方向,飲盡一杯酒罷。
我知道姬野終究還是退讓了——當他看到那塊鐵的時候。面前的阿蘇勒縱然已成了草原的君主,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地以為一句承諾就是一輩子。那樣可笑,卻又那樣,讓人想哭。於是姬野放棄了那些雄圖。即使他再不屑於阿蘇勒的幼稚,也不能否認,他就是這么念舊的人。他嘲笑著阿蘇勒仍為往事耿耿於懷的固執,可他自己,不也是嗎?
所以當聽到那句“寂寞嗎”的時候,他才會如此悵然地答道:“真是寂寞啊”。
他可以在嬴無毅的刀下昂首站立,不退分毫,卻還是為了那塊碎鐵讓步了。忘不掉吧。怎么能忘?!那沸騰的血,那咆哮的槍,那長吟的劍……那回不去的時光呵。
這是篇未竟的故事,卻是部注定的悲劇。從他們拿起天驅指環的一刻起;又或者,從呂歸塵喜歡上羽然的那刻起;甚或是,從他們相遇的那刻起,悲劇就已寫就。
人生若只如初見。卻還不如,此生,我們從未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