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憶:幸運酒瓶

第二天早上我媽去地里摘菜,爸上工前交代我,等媽回家後要我繼續撿狗屎。等我告訴媽媽後,她說什麼也不同意讓我再去撿。因為頭一天幫我洗衣服她頭都被薰暈了!收工的時候,我爸發現我偷懶沒有去撿。黑著臉回到家裡,二話不說就從門後請出,用毛竹片做成,兩指寬八十多公分長的“家法”,狠狠的就往我身上招乎!我媽早就料到他有這么一手,立馬把我護在懷裡,我爸對我用的第一次,也唯一的一次家法,就結結實實地落在我媽身上,疼得我媽直掉眼淚,嚇得我腿肚子發抖!

後來我爸恨恨的對我媽了一句“慈母多敗子,這個小兒子早晚要被你慣壞了”!然後去抽他的悶煙。自打那以後我就認為我媽是最愛我的,我爸不疼我,而且身上有狗屎味!因為我撿一次就這么臭,他比我多撿了N次!平常總是遠遠躲著他,要是近距離接觸也是硬著頭皮,屏住呼吸,害怕那狗屎味!幾乎和他沒有親近的行為!

我爸回來後就問二哥請吳醫生的事。二哥說沒有見到吳醫生本人,吳醫生早就出診去了!只好和吳師娘介紹了我的病情,務必請吳醫生來我家幫我看病,吳師娘也答應晚上等吳醫生回來一定讓他過來。因為吳醫生也是大隊里的赤腳醫生,只是他負責的地方都在大山里,想直接找到他很難!而且那些地離他家很遠,中午他都不回家吃飯,所以要晚上才能和他說。我爸相信吳醫生一定會來的!原因那吳醫生是我大姐夫的姐夫,都是親戚啊!

第七天我爸也就沒有再帶我出去打針,他已經不相信附近的醫生了。可我的情況卻不容樂觀,上午還能張開嘴巴喝一小口水,到下午嘴都張不開,只能用醫用棉簽把開水塗在我乾裂的嘴唇上。一直等到晚飯吃過後吳醫生還沒有來!晚飯我爸也沒吃一口,時而在我身邊看我一眼,時而向大門口看看,煩躁不安!我哥他們累了一天吃過晚飯去睡覺了。

在這時候我爸把昨天帶回家的那瓶“信州春”酒,拿了出來坐在我面前的餐桌上,(因為我病了之後,怕吵著哥哥他們休息,白天他們要出工。我就被安排在客廳邊上,一張小竹床上)打開瓶蓋倒了滿滿的一大杯酒,可能想喝酒卻始終沒有喝一口!靜靜地望著我的臉,看我的生命體徵漸漸消失,而他卻束手無策!真的是心如刀割,心急如焚!忽然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快步走進裡間,出來時手裡拿了一把草紙(燒給死人用的迷信紙)和三支香,跑到大門口點著香,對著我媽墳墓方向拜了三下,口中開始大聲嗚咽說:“杏蘭(我媽的芳名)你走了,我已經很傷心了!難道還要帶著小兒子一起走?你讓我怎么活?!你真的以為我不心疼小兒子?我去年打他是因為我們種田人,在這貧瘠的土地上刨食不勤快不行哪!小孩子從小就要教育,難道你不懂我的心?其實我和你一樣愛著我們的每一個孩子!求你在天之靈保佑小兒子平安活著!求你啦”!

說完了這些話跪了下去,插好香點燃了草紙,只見燃燒的紙錢在我爸面前轉了三圈,慢慢的飛向天空!我那時已經處於淺昏迷,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爸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我爸進屋後沒有再乾什麼,就坐在我身邊,用他那雙布滿青筋粗糙大手,輕輕的握著我皮包骨頭的小手,靜靜地看著我!我看見他那古銅色的臉上掛滿了淚水!我很想幫他擦一下淚水,可我已經舉不起手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犬吠聲響起,一支手電筒的光線和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我家裡,吳醫生背著藥箱,疲憊不堪的出現在門口!我爸連忙起身泡茶,把廚櫃裡燒晚飯時請鄰居阿姨幫忙做的,“青椒炒雞蛋",和“青椒煎小魚乾″兩個菜端上桌,要吳醫生先吃飯。吳醫生擺擺手,說先看病。

而我爸卻失望的搖搖頭,好像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我身上浪費時間和藥物了!吳醫生說了一句,“既然來了,我就要看看”。隨手拿把椅子,坐在我身邊,把起脈來,把完脈後,用手電筒照了一下我的雙眼,發現我的眼睛對電筒光已經沒有多大的反應,臉上表情凝重。最後想看一下我的舌頭,我的牙關已經緊緊的咬合了。他用夾藥棉的鑷子撬開我的嘴巴,電筒光照在我的舌頭上。

他心中暗暗一喜!他發現我的舌頭,特別舌尖還是濕潤的,證明我的中氣還在,元神還在!他急忙打開藥箱拿出藥棉,又去拿酒精,卻發現酒精瓶空空的,酒精用完,來時走得匆忙忘記補充了!心中十分緊張,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抬頭本想讓我爸找我們當地醫生借點酒精,卻看見桌上那瓶酒,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桌前端起我爸沒喝的一大杯酒,把酒倒在手中的藥棉上,開始在我的前胸心臟部位,後背及兩腋下認真擦了起來,一大杯酒擦完後,才從藥箱裡拿出一粒小指甲大的藥丸,分開兩半,取半顆讓我爸餵給我吃,老爸還是搖頭說“吃下去也沒用,幾分鐘後還不是吐了”。

吳醫生只好親自把半顆送到我嘴邊,就這么一會兒我自動張開嘴把藥吃了下去。吳醫生還和我爸說“要相信我,不會再吐了”。忙完這些,才去洗手吃飯。我爸另外拿出兩個酒杯將酒倒八分滿,他邊吃邊聊,吳醫生告訴我爸,因為昨天傍晚回家的半路上接診了一個,在山上幹活意外摔傷的病人,骨折還有割傷,病情嚴重。等他處理好病人已經很晚了,就沒有回家過夜,今天也是從早上忙到傍晚才回家,剛進家門口就得知我的情況,他連藥箱都沒放下,就直接往我家趕過來,他說今天已經走了一百來里路了。

那邊都是山路路很差,出診全靠兩條腿!所以到我家遲了,請我爸諒解!並且交代我爸說,這半顆藥丸病人吃下去會睡上四五個小時,等病人醒來後會想吃飯,這是病情好轉現象,就熬點稀飯給他吃,儘量稀一點不要太稠。等明天天亮,想辦法把病人送到他家裡去,在他家方便他著情用藥。反之情況沒有好轉,早上立即送到縣城大醫院去,不能再等啦!我爸問他我得什麼病,他介紹說,這是中暑加上我自身體質差營養不良,還有思母成疾!其實剛發病的時候吃點中暑藥就會好,只是之前的那些醫生都當腸胃炎來治療。治成這個樣子,再要恢復身體得中醫調理了!說完這些他飯也吃飽了,起身告辭說天氣熱,頭天救的那個摔傷病人,怕外傷感染需要及時換藥!不能在我家裡休息。後來吳醫生什麼時候走的,我睡著了不清楚。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兩點鐘,是餓醒的。睜開眼睛發現我爸沒有去睡覺一直守在我身邊,看見我醒來他高興地問我是不是餓了,我點點頭,他笑著說了一聲,“那就好”。並立即起身到廚房端來一碗熬好不久的熱稀飯,很笨拙地餵給我喝,大慨以前沒幹過餵小孩吃飯吧!喝完一碗稀飯我精神好多啦。我爸就坐在小竹床頭上,讓我躺床上頭枕在他大腿上,我抬頭仰望父親,突然發現他原來烏黑的頭髮一下子白了一半,俊朗的臉頰上爬滿皺紋,兩眼布滿了紅紅的血絲。

從我媽去世到我生病這二十多天,我爸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在那一瞬間我心中似乎明白,他那白髮里寫滿了歲月的蒼桑和生活的艱辛!還有失去愛妻的悲痛!也知道他頰的皺紋里深藏著對我媽深深的思念!還藏著對我如山的父愛!此時的我已經沒有更多勇氣,再看他那雙布滿紅紅血絲的眼睛!我趕緊收回含淚眼光,我怕控制不住自己馬上會失聲痛哭!趕緊把視線轉向桌上的那瓶酒上,手指向那瓶酒,問我爸那酒是買來的嗎?他笑著跟我說“不是買來的,人家送給他的”。說完這句話,他把我的腦袋輕輕的托離了他的大腿,站起身走過去把那瓶酒及他之前用的那個酒杯拿了過來,滿滿的倒了一杯酒,也許是看我病情好轉了,有點興奮,也許是近段時間發生大多事情,需要用酒來釋放一下!只見他美美的喝了一口,慢慢的品味著!見我很清醒一下子不會睡覺,就打開話匣子,告訴我關於這瓶酒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