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姥爺》一文是作者為了抒發自己對姥爺的思念而創作的文章。接下來我們一起來看看作者對於姥爺的感人的親情吧!
一天早晨,母親在廚房做飯,我和兩個弟弟正在被窩裡睡懶覺,這時,就聽媽媽在廚房裡可著嗓門喊:“哎呀,爹來了!咋這么早就到了?也不事先捎個信來?”
媽媽的聲音帶著驚喜。不一會兒,門開了,廚房的熱氣象雲團一樣立馬跟著竄了進來,在雲霧繚繞中,走進來一個白鬍子、白眉毛的老人,只見他眼眉、鬍子、棉帽子、棉衣服上掛的都是雪和霜,極像神話故事裡的聖誕老人。他佝僂著身子,用粗糙的手頻頻彈拭著臉上和身上的雪和霜,還一邊抖,一邊看著我們小哥幾個笑。這一笑,我看到他張開的笑口中沒有幾顆牙,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核桃紋,下嘴唇牙床上的牙齒都掉沒了,所以往裡癟癟著。因下嘴唇往裡癟癟著,顯得下巴和下巴上那撮白花花的山羊鬍子也跟著往前翹翹著。這時媽媽說:“你們光知道看,這是你們的姥爺!快叫姥爺。”看到這位陌生而又慈祥的白鬍子老人,我們誰也沒叫,只是在被窩裡露出三個小腦袋瓜瞅著姥爺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姥爺。姥爺背了一個大背筐,裡面有雞蛋、醃鹹的淡藍色的鴨蛋、大鵝蛋以及曬乾的山菜、蘑菇什麼的。後來才知道,這都是姥姥和姥爺自己捨不得吃,攢啊攢,攢了一春帶八夏才攢起來的。而姥爺來一趟也不容易,他家在集安,要從集安頭道坐大客車,到通化之後再換坐火車到孫家堡子,然後還得步行十多里路才到我們家。
不一會兒的功夫,母親就給姥爺擀了一大碗麵條端上來,麵條熱氣騰騰。姥爺平時最愛吃麵條,在那個年代,城鎮供應糧里每人每月也不過二斤白面,在農村,農民一年到頭根本吃不到白面,逢年過節,能吃上一頓喬麥麵餃子或麵條就不錯了。
姥爺看樣子確實餓了,他趁著熱乎勁,“呼嚕”“呼嚕”地就把這碗麵條吃光了。吃完,他用手抹了一把嘴巴,捋捋鬍鬚,然後瞅著我們樂呵呵地說:“哎呀,這麵條做得真好逮(吃),我可逮飽了,也腦活(暖和)過來了。”這時,姥爺從腰間解下旱菸口袋,口袋連著一個一頭是玉石嘴、一頭是銅鍋的菸袋,他用還沒緩過來的、不聽使喚的手,往菸袋鍋里埯(裝)煙,點燃後,開始美美地抽了起來……裊裊的煙霧在姥爺的頭頂上盤鏇著,隨後在屋子裡開始瀰漫,那煙味,有別於爸爸抽的“握手牌”捲菸,在特別嗆人的味道里,摻合著一種遠古而悠長的余香,這濃烈而誘人的煙香,似乎正是我生命里追尋的、喜歡的,我使勁地捕捉和吸吮著在空氣中散發的這種味道,讓它在我的身體裡瀰漫、滋潤……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姥姥是後到姥爺家的,姥爺不是我們的親姥爺,但他老人家待我們的父母卻如親生兒女,待我們哥幾個比親外孫還親。因為後來我曾在姥爺姥姥身邊生活了五年多,我的感受是最深的,那種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情感讓我終生難忘。
就為這一碗麵條,姥爺回去後想起來就叨咕。後來他老人家得了重病,臨終前,他對姥姥說:“我就想最後看一眼劉玉珠(媽媽的名字)”。姥姥知道媽媽也正得病住院,就糊弄他說:“電報已經拍了,過兩天她就來了。”沒想到,在這個信念的支撐下,姥爺咽了幾次氣,等抬到地下臨時搭建的木板上時,他又呼嗒呼嗒地甦醒了過來,就這樣反覆折騰了三、四次,他一睜開眼睛,就不停地搜尋,姥姥終於不忍心了,流著眼淚把真相告訴了姥爺,姥爺這才遺憾地閉上了雙眼。
姥爺是繼姥姥之後闖入我兒時記憶的人,第一次來我家,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姥爺雖然不是我們的親姥爺,可他在我的心目中就是我的親姥爺。我沒見過我的親姥爺,我想這是我和親姥爺之間的宿命,這種宿命決定了我們不能謀面,而後來的姥爺卻在我的心中定格了,形成了姥爺永久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