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短篇小說:絕殺

回到家裡,根良妻說,全亮和金升來過。根良眼一瞪:“打牌都不選個時間。”

根良妻說:“誰就是你,除了上班,整天就光想著打牌?人家來是看你那事咋樣。”

根良擺擺手,氣呼呼的說:“能咋樣?”

根良妻說:“人家叫你再莫打盛菜碟的主意。”

根良瞪了眼:“啖話多得很,啥都給人說!”

根良妻不理:“人家還叫我給你捎兩句話”

根良問:“啥話?”

根良妻說:“丟車保卒,一子穿心。”

“丟車保卒,一子穿心”咋聽這話,根良心裡像揣了小兔,跳上竄下的,甭說,這同學交往的時間長了,總有旁人聽不懂,解不開的話——這圍棋裡面有三三、打劫、一條龍,這象棋裡面有丟卒保車、馬後炮什麼的,可這丟車保卒,一子穿心,自己可是從來沒聽過的呀,莫非這兩個貨,又會拿出什麼陰招損招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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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宏達有限責任公司辦公室主任一職的競職演說,如期在公司三樓的會議室舉行。按抽籤順序,根良放在第一位。

根良的演說,縱橫貫通,既有對公司歷史的回顧褒獎,又有對公司現狀的客觀抨擊,繼而在結尾處歷數公司辦公室近年來存在的弊端,以及如若自己當了這個主任後將採取的革新手段,其演說如歌如泣,很是撩煽人。

根良是在一片掌聲中走下台的。

就在高洋清了清嗓子,卸下口罩,準備登台演說時,樓道傳來喧譁,台下響起一陣騷動,三四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徑直來到會議室。

根良驚出一頭霧水,心裡想今天這是咋了,但沒得開口。

只見那幫人穿過行人,徑直走到高洋跟前,為首的就是根良的鐵桿同學金升,金升對根良擠擠眼,從腰間變戲法的拿出一根粗細如香菸,一尺見長的金屬物件,對著高洋的額頭點來點去,那物件先是發出吱吱的幾聲怪叫,繼而通體發出蔚藍色的光,末了,金升取下口罩對高洋說:“我們是縣‘非典’防治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有人向我們舉報,說你近幾天從閻富市回來後,有發熱咳嗽症狀,經儀器檢測,疑似“非典”初期,能否確診,尚需作進一步觀察,在這非常時刻,希望你能夠密切配合我們的工作,到醫院呆幾天做進一步觀察好嗎?”說完,金升用手把戴著的口罩向上扶了扶,瞟了眼根良,詭秘的一笑,向隨同的幾個人揮揮手,那幾個人便把高洋連拉帶扯帶出了會議室。

這一切來得很突然,發生在極短時間內,根良和在座的人,還未從雲裡霧裡走出來,那幫人已帶著高洋,乘坐一輛乳白色、印有紅十字的急救車,呼嘯著出了公司大門。

演說結束後回到家,根良給妻子說起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根良妻說:“得是高洋叫金升隔離了?”

根良說:“啥叫隔離,說話咋恁難聽,恁叫進一步觀察!”

“觀察也罷,隔離也罷,對咱肯定是好事。”

“好事?”

“你想,高洋叫去進一步觀察,這觀察,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觀察完的,錯過了這幾天,他高洋競爭主任的事不就黃了?你不是少了個對手?”

根良一想是呀,不管什麼原因,按照前兩天公司副經理的說法,不參加競職演說,皆視同自動放棄,這可是公司黨組會議定的,會上定的,不會有錯,也不會有變,這樣一來,公司辦公室主任的人選,也只有在他和拴民之間產生了。

想到這兒,根良覺得一下子寬慰了許多,心裡舒暢但還犯嘀咕,想這金升也夠陰的、夠毒的了,一件事關一個人命運前途的事,就這樣在不經意間被他輕描淡寫的化為烏有,太讓人不可思議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件事,要說也怨不上人家金升,更怨不得天,怨不得地,要怪也只能怪高洋自己了,遲不發熱,早不發熱,咋就偏偏在這非常時期、在這緊要關頭髮熱呢?

第二天,高洋二舅風風火火趕來昌平縣城,高洋二舅這次來昌平縣城,第一時間就在縣城的大街小巷引起波動,被好事者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說是縣上五大班子都集體出動了,先是陪著高洋二舅去下面的鄉鎮轉悠,繼而又陪著去了縣醫院和防疫站,說是去下面鄉鎮轉,只是樣子,核心是去縣醫院和防疫站,那純粹是針對高洋這件事來的。

根良是在第二天中午,在和金升的一次電話通話中,對這件事得到證實的。

金升說:“高洋二舅這個時候來金平,確確實實是為高洋這件事的,不過,當官的就是有水平,在政治上,那嗅覺,比狗都靈!”

根良問:“這話啥意思?”

金升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哈哈笑,聲很大,震得根良耳根發顫:“這都不懂呀,你想,高洋臨陣被踢出決賽,他當舅的能善罷甘休?風風火火的來昌平視察工作,只是幌子,還不是來施加壓力,你沒見,昨天來我單位,陪同的那些領導,屁股都沒脈了,連我站長也一個勁地問我,高洋的“非典”是真是假,我說觀察期未滿,確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身邊高洋二舅便開口了,說這樣做很好,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大意不得,輕心不得。儘管那口氣看起來輕輕鬆鬆,但你不知道,說話時那臉陰陰的,比驢臉吊得還長“。

根良再問:“對高洋的觀察還得多長時間?”

金升嘿嘿一笑:“你那事啥時結束,就啥時解除對他的觀察,不過,到時你得請我吃飯。”說完,高洋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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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良糊糊塗塗的斷定了經理家裡牆上的那掛不停擺動的掛鍾,確確實實是在敲了晚二十一點後,才在經理一陣緊似一陣的催促聲中,慢騰騰的走出經理家的大門的。

之前十分鐘,根良背著妻子,把家裡那個盛菜碟,偷偷摸摸的拿了出來,去樓下商店,要一張污油油的報紙,里三層外三層的包了,又急匆匆地套了個黑色塑膠袋,裹得嚴嚴實實,做賊一般,輕手輕腳的來到經理家裡。

根良是鐵了心地要把自家的祖傳送出去。

進了經理家門,根良說明來意,經理盯著根良看,那眼光帶著刺,從上往下,從前往後的來回在根良身上梭,梭得根良渾身不自在。根良原以為經理見到這盛菜碟,會像狗聞著肉腥味那般激動不已,哪知經理卻像變了另一個人一般,臉上掛著霜,問都沒問她手上提這什麼東西,冷冰凍的接連說了幾遍,說別再叫我犯錯誤了,便硬生生的把根良拒之門外。

淪落門外的根良,沮喪到了極點,他知道,自己手中的盛菜碟如果在這時再送不出去,那不但是自己近多天來的焦慮、不安和一切的努力,付了流水,同時也辜負了金升的一片良苦用心,可——

無計可施的根良回到家,全亮和妻座客廳看電視,見根良陰著臉進門,妻起身進了裡屋,全亮問說還是恁事?根良點點頭沒吭聲。全亮罵說熊樣,不像個男人,多大事,我來給你擺平!然後喊裡屋根良妻,說拿兩根黃瓜拍了,叫我和你老漢喝兩杯。

酒喝到夜闌更深,全良搖搖晃晃站起來,拍著根良的肩膀說:“放心,車到山前有路!”

根良苦笑:“路?路在何方!”

就在根良和全亮喝過酒的第三天,宏大有限責任公司的拴民,以涉嫌行賄被金平縣紀檢委“雙規”。

隔日,宏大有限責任公司辦公室主任競聘一事塵埃落定,大門口貼一張紅紙黑字的告示。

公示

宏大有限責任公司中層領導幹部競爭上崗工作,經過民主推薦、實績考核、筆試、面試、組織考查、公司黨組推薦等程式,經宏大有限責任公司黨組研究決定,擬聘根良同志為宏大有限責任公司辦公室主任人選,現公示如下:

根良,男,漢族,陝西人,1970年2月出生,現年38歲, 中共黨員,大專學歷,1990年9月工作, 1990年9月至今,先後在公司統計處、宣傳部、辦公室工作。

經公司黨委研究,擬任命根良同志為公司辦公室主任,試用期一年。

如果對該同志的擬任職務持有異議,請在7天內,通過信函、來電、來訪等渠道向公司各位領導或人事教育處、監察室直接反映,並儘可能提供有關調查核實線索。對反映問題者將為其嚴格保密。

宏大有限責任公司

20xx年十月七日

公司領導電話:

8xx9xxx

8xx7xxx

人事教育出電話:

8xx6xxx

監察室電話:

8xx5xxx

數天后,也就是根良走馬上任的第三天,高洋觀察期滿回了公司,昌平縣“非典”防治辦公室的人說,沒啥,只是一般的感冒;拴民也回了公司,紀檢委的結論說,只是一般的小問題,行賄一說,尚無實據。

本文作者:黨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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