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筆試面試,等到一月中還沒結果。同考的人曾打電話過去詢問,那邊說集團正在高層換血,需要緩一緩。我已托人買好了回家的車票,一月十九號。就在我準備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深圳電視台給實習訊息了。一個年輕的聲音通知我在三十一號之前趕過去報到並開始實習,時間是一月十七日上午十時二十分。
在家過了一個禮拜神仙的日子,二十七號,離過年還有十天,我卻不得不坐上南下的火車。到達深圳後找電視台還頗費了一番周折。深圳電視台,現在全名叫深圳廣播電影電視集團,在深圳卻有著三處辦公地點。我的住處,電視台的招待所,在深圳東面的羅湖區,而工作的廣電大廈,卻在深圳西頭的福田。這樣,我每天都在要坐著大巴穿越這個城市的東西。我是厭惡坐公車的,但這是生活,由不得我的,只能忍忍了。不過等真正開始實習之後,才知道這原來只是個很小的case。
我被告知分到了都市頻道的《第一現場》。去頻道報到,總監說了很多,大意就是年輕人要多下基層鍛鍊之類。不過有句話我印象很深,她說新人必須要在一周之內上手。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我畢竟是科班出身。不過說實話我在學校確實沒怎么動過機器的,我指的是攝像機。至於對編機,我在央視已經玩了半年,早已不是問題。但這裡的人告訴我,他們已不再用對編,在他們的節目生產線上,已經普及了索貝非編系統。這套系統我在央視時曾接觸過,在那裡的最後一個班我還用它編過片子。我認為這並不是這玩意有多么先進,很多的bug,跟adobe的premiere比起來簡直差遠了。原本我認為這是個垃圾軟體,不想中央台用了,地方台便一窩蜂地跟著用。後來一個主編告訴我,一個領導一拍腦袋,深圳台便成了中國第一個實現硬碟播出的電視台。幾億元人民幣的投入,並沒有收到多少立竿見影的效果。由於這套系統太不成熟,加上硬體上的瓶頸,硬碟直播只能是水月鏡花罷了。
所謂第一現場,實際上是全國各城市興起"民生新聞風"的產物。這類節目,多是反映老百姓生活冷暖,投訴糾紛,因此節目多為曝光新聞為主。現在比較知名的有《南京零距離》、《1860新聞眼》等等。這類節目收視率高,但成本很大。需要大量的人力整日奔波於城市的大街小巷。《第一現場》的采編一共有五十多人。按照領導的安排,我加入了這支龐大的采編隊伍。
很快便來玩真的了。第三天我便被派往關外去做一個不幸家庭的採訪。夫妻二人在深圳打工,丈夫患上了尿毒症,毒素沒法通過膀胱排出,肚子鼓得像只氣球。現在丈夫的父親想把自己的腎捐出來,這樣可以將尿毒症根治。但這個手術費需要十萬,小夫妻倆現在窮得家徒四壁,還有個九歲的女兒要上學。只得向媒體求助。這是我第一次出來做採訪,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時間搞定。回來之後片子也很快編出來了。我認為還是比較客觀地報導了這個事,但主編看了過後認為稿子寫得太正,煽情不足。這是我的軟肋,我向來不濫情,但如今為了救人必須要我必須要犧牲本性。等到片子播出後,果然沒見到什麼反響,我有些沮喪。不過十多天后那對夫妻打電話給我們說,節目播出後,有個國小決定無償贊助他們的女兒讀完九年義務教育。這個有些遲到的訊息多少還是給了我一點安慰。
這樣溫情的料並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後來我跟同事又合作做了幾個片子,都是些......我也忘了。亂七八糟的,民工街頭討薪被打,老乞丐街頭受凍,東門販賣竊聽器,如此等等。我一個北人——其實這種說法並不準確,我是個"中部人" ,把中國地圖上下對摺,我老家就在這折線上。但因為人文地理學家們並沒有提出"中部人"的說法,其結果便是這批人到了北方像南方人,而到了南方,便成了北方人。於是我在這裡便以北人自居,操著一口帶些京腔的國語穿梭於一群南人之中——我一個北人,早已習慣了不緊不慢、伸屈自如的北京,面對這個大街上充斥著挾著大小公文包匆忙奔波人流的城市,多少會顯得有些不適。
接下來便是一系列的暗訪,街頭聚眾賭博,親歷關外黑診所,深大西街妓女當街叫賣追蹤。我雖然討厭這讓人不死不活的工作,但這種體驗式的暗訪卻讓人給人不少意想不到的刺激。去清水河商業街抓賭一節,我們被當地馬仔盯上,倘不是報警在先,恐怕就難以脫身。深大西街抓嫖,我們沒被窯子的馬仔打倒,卻被第二天當地派出所的"壓驚酒"灌倒。最搞笑的是在黑診所中,我的三位同事都被那裡的醫生診斷得了性病,並一口咬定他們肯定出去嫖過。當我們回台後,所有人見著我們都在壞笑:你個性病。
寫到這裡,我突然被告知本屆學生將不用上交實習報告。於是這個流水賬的帖子也該就此打住。那些抓嫖抓賭的細節,以後有空再說吧。
我以回京寫論文的理由在月底撤離了這個城市。如今我坐在電腦前,悠閒的敲打著熟悉的鍵盤,本想完成當初院裡定下來的任務,現在看來不必了。那就謹以此筆流水賬對我此半年來作一了結吧。那天在QQ上跟第一現場的老記者說,深圳此行,我有兩個收穫。一是老天賜與我幾個不錯的朋友,他們比我大六七歲。他們老練,但不世故。為人真誠,卻不失於意氣。我們因生活來到了深圳,又因理想走到了一起。其二,在城市的草根深處行走,讓我擁有了真正面對現實的勇氣。那記者回覆:
其實現實社會沒有什麼可怕,到最後始終是要面對的,大學畢業只是又拿到了社會大學的錄取通知而已,而且這個大學永遠沒有畢業的時候, 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