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如果讓我故地重遊,我想定會有另一番別致的收穫,然而初次“作客”,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外姓的孩子,被朋友或者同學偶然帶著去了他的親戚家裡,那份懵懂和拘束一直貫穿著這一次造訪的始終。我對路遙先生的陌生猶如對朋友或同學親戚的陌生,雖然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名字和與他相關的一些事情,但是還未了解他的作品使我仍不敢貿然從心底向他發問,與他溝通。然而一進門看見的一幅照片和一句話卻把這一種充滿敬重的拘謹瞬間掐滅得無影無蹤。
我是一個簡單的人,我不是要通過各種渠道把一個人了解透徹之後才得出結論,信任他或者排拒他,親近他或者遠離他,而是一見面我遇見他的眼神和面容,這一次短暫又長久印象,就能讓我喜歡他或者厭惡他。我知道這樣一種“相人術”會引起頗多爭議,可是從始至今我接觸過的人卻也未有過偏頗。這是一幅廣泛流傳的照片,先生穿著那件夾克一樣的外衣,戴著半框的黑邊眼鏡,右手半提到胸前,手指上夾著一根煙,左手肘部彎曲著靠在高高的牆上,身體微微前傾,頭向下半低著,臉上流露出專心思索的神情。他的形象顯得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樸實中包含了睿智,在我的腦海中依然是這般親切的感覺。旁邊的一面畫紙上寫著艾青的一句詩:“為什麼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塊土地愛得深沉!”這是一顆赤子般的心伏在母親懷裡的真情呢喃,這是跪地的羊羔對母羊的感恩反哺,這是一映入眼帘就會使人熱淚盈眶的生命讚歌!而且,這是先生畢生珍愛的一句話,喜歡它的人是多么的真摯與令人尊敬!
序廳還有塑像、沉思牆、還有老磨盤與棗樹……此刻我已經是心潮澎湃!遇見一樣事物,變久久地把它凝視,柔和的燈光下它們自身仿佛也生髮著熠熠的輝光,每一處都是先生沉思的身影,一切都幻化成流動如思緒的色彩。每一幅展圖之上都留有他寫過的話語,那么形象,那么親切,那么感人,一個字一個字都帶著他對人生的不倦叩問,深切的凝思是他永恆的呼吸!在主展廳我徘徊於一張普通的辦公桌旁,這是當年先生完成《平凡的世界》伏筆的案台,墨黑色的桌體,脫漆的抽屜,案頭還吊著燈泡和生鏽的罩子,展廳里一片寧靜,是不是大家都看見了先生思索與奮筆的身影?尾廳放置著一本留言薄,隨同的延大同學告訴我們可以記下自己對先生的追思,我顫動著拿起一隻黑色水筆,在潔淨的紙面上寫下:路遙先生,我敬重您!
先生的墓在延大的文匯山上,我們走出紀念館即向那裡走去。上山的小路蜿蜒崎嶇,有些地方必須小心翼翼,夏日的山野一片青翠,細細的松針上也流溢著彩色的陽光。半道上我在一簇野花叢中折了一枝不知名的花兒,捧在手心裡來到了墓旁。墓在一個高高的小山頭上,四周都是深深的山谷,墓後築著一堵牆,上面有一頭奮蹄的牛和一句樸素的話——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旁邊栽著他喜愛的白皮松,還有供人歇息的石凳,山周圍的松樹丫上系滿了紅卡片,寫著來到這裡的人許下的願望。我們一起在墓前低頭默哀了一分鐘,離去時把我們帶來的水淋在了一顆顆的白皮松上,晶瑩的水珠到掛在松針上閃爍著銀光,落地的水珠在乾涸的白土上洇出了斑斑暈痕……
下山之後,我回首那蓊鬱的山崗,忽然覺得生活在這裡的人是多么有福!他們每一次仰望都會想起一個人,他凝思的模樣是他們心中不朽的雕像!
7月15日,短短的一上午時間,我們竟參觀了宏偉的延安革命紀念館和棗園!紀念館中,陝北地區的革命運動如畫卷一般地在一條長長的參觀走廊里徐徐打開,或實物,或模型,或圖片,身在其中仿佛就置身於那火熱的革命歲月,心中呼喚起無盡的戰鬥熱情。但是在這一番充滿了烽火硝煙的場景之中,卻偏有一處攝人心魄的寧靜場所緊緊攥住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方陝北人家常用的小炕桌,四四方方的桌面和短短的桌腿,向著我的一面好像還有小抽屜,它的背景是被白雪覆蓋的黃土高原上的山山峁峁,溝谷河川。1936年2月7日,紅軍東征前的一天,在清澗縣嚴家溝村的農民白育才家裡,毛澤東主席面對著漫天飄飛著的瑞雪,冰凍的河川,不禁感慨萬千,在這張桌子上寫下了著名的《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我想,有了這一個模型,整個紀念館才是完整的,正如概括毛主席時,會說他是偉大的革命家、政治家,還是出色的浪漫主義詩人!
棗園裡長滿了懷抱粗的大樹,隱在其中的都是一些獨立成院的窯洞,夏日裡瘋長的枝葉把一切都映綠了,遠處看來只聞人語而難見人影。我們匆匆走完,,在出來的路上意外聽見一個導遊為遊客講解旁邊橫貫過來的一條水渠。原來,以前這兒取水困難,田地難以耕種而幾欲荒蕪,是來到這裡的軍隊在這兒開溝築渠,使方圓大範圍的土地都變成了良田,百姓為了感念把它稱為惠民渠。如今低頭望下去,渠中依然是綠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