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小說:千年的碗妖,最長情的告白

思忖間,眼睛無意掃過牆角,瞧見那隻燃了一半的蚊香,頓時有了主意。我將那蚊香點燃,懸在芥子面前,心想,都是香,況且它一個剛從墳里爬出來沒幾年的物件應當分辨不出來。

也不知是專心的享受香火去了,還是被我這舉動震到了,芥子沒有言語。

我倒是被熏得老淚縱橫,這黑心商家,也不知在這蚊香里添了些什麼,燒得濃煙滾滾,雲山霧罩的,霎時,芥子便淹沒在了煙塵里。我只得趕忙滅了蚊香。

“唉!”芥子這一聲嘆得很是惆悵

“什麼事想不開呀?”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等了這許久,等到的有緣之人竟是你這般人物。”

竟是我這般人物?我將這話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頓時明了,卻並不生氣,只是自嘲著說:“是啦,我這般人物,平凡得就像湘江里的一滴水,既沒本事,又無濟世安民的大抱負,不過得過且過,苟活而已。”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說這樣的話,芥子頓了頓,繼而說:“想得現世安穩也沒錯,人各有志,量力而行,但求無愧於心而已。若是人人都有宏圖偉願,不甘平凡,這世道便亂了。”

“況且你這年紀輕輕的,怎敢輕言苟活?天意難測,我朝高祖年過四十尚在蹉跎,誰能料到竟是他最終得了這秦朝的天下呢?”

到底是古董,雖說只是只碗,但見識確然不同。

“你朝高祖披肝瀝膽打下來的天下終是亡了,你不痛心嗎?”

“此言差矣,天下從來不是哪一家一姓的天下,又何來亡了一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道理擱在任何一朝都是說得通的。天道恆常,各朝各代,王侯將相,你方唱罷我登場,天下卻仍是天下,這道理想必你也是懂的。”

“你一介出土文物,竟能豁達至此,難得,難得。”

芥子誠然見識不凡,只是總覺得它的話有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

“你攛掇著我取了個名,又問了這許多的話,我卻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呢。”

芥子這一提醒我才想起來,聊了這大半日,卻還沒有自我介紹過,確實失誤。

“姓陸名花,湘江邊上裁縫鋪里打雜的小夥計。”

“陸花?雖算不得寓意深遠,但也簡明好記。”

“是啦,是啦,比不得您老人家的名字有禪意。”

我隨口反擊,腦子裡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只是我並沒有抓住。

“你……呃……”我想問問芥子的性別,卻一時被難住,人分男女,禽獸分公母,它非人非獸,我該怎么問呢?

“你是陰是陽呢?”

“非陰非陽。”

“怎么會呢?”

“那你說這酒罐子是陰是陽?”

被芥子這一反問,我頓時又怔住了。

“也罷,我且把你當個雙性算了。”

與芥子這一通閒聊,不知不覺已是晚飯時分,回來時只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了解一下芥子這個神奇的物件,因此竟將買菜這頭等大事給忘了,好在我住的地方離超市並不遠,散著步也就把菜給買了。

芥子仍舊粘在我的眼鏡上,因為是周末,超市里人山人海,我穿過人潮,終於到了五穀雜糧區。

我在泰國香米與金絲苗米之間舉棋不定,不知哪家的熊孩子從我身後呼嘯而過,我拿著舀米的勺子轉了半圈,最終沒能站住腳,一頭扎進隔壁綠豆堆里。

等我扒拉開臉上的綠豆想起來找那個罪魁禍首算賬時,卻哪裡還有那熊孩子的影子,心中頓時千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而更大的禍事還在後頭,我罵著那個熊孩子,擦著鏡片上的灰,覺得有點不對勁。是了,一直粘在我鏡框上的芥子不見了。

我望著那一堆綠豆苦笑不得,在這人聲鼎沸的超市里,要我在這堆綠豆里找出芥子,不就跟要一個歐洲人在一萬個中國人里找出一個新加坡人是一樣的嗎?

我這遲疑間,手裡的勺子已經被一位大媽給奪了過去,我要是找不出芥子,那芥子多半就要進大媽的胃裡了。

也罷,好歹相識一場,我又怎么忍心見死不救呢?我把勺子從大媽的手裡拿過來,迅速把的所有綠豆一粒不剩的裝進袋子裡,在大媽疑惑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幸虧恰逢周末又已經到了晚上,桶里剩下的綠豆不多,否則,我便要破產了。

03

回到家中,我將買來的綠豆一股腦的倒在桌子上攤平,好像動作慢了這些綠豆就會把芥子壓死似的。

“芥子?芥子?”我喊了兩聲,沒見它答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在我轉圈的時候被甩到對面芝麻堆里去了?那我這堆綠豆白買了!”

“沒白買,沒白買。”

是芥子!

“你既然在這堆豆子裡,剛才我叫你,你為什麼不答應?”

“被你這一路狂顛,暈乎乎的,有點想吐”

“想吐?你有嘴嗎?你肚子裡有東西嗎?”我忍不住吐槽

“呃……”

終於也輪到它無語了,簡直大快人心。

我是痛快了,但是芥子卻被這個問題圈死了,不再理會我,只是來回的念叨著:“我只是一團氣,我為什麼會想吐呢?”

芥子叨叨了大半夜,我實在受不了,就將它扔在了茶几上的多肉葉子上,得了個耳根子清靜。

一早起來,茶几上竟然安靜的很。

“怎么樣?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想吐了嗎?”

我不過想揶揄一下芥子,誰知它卻給出了一個我怎么都不會想到的答案。

“佛曰:不可說。”

“佛?”

我頓時炸了,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你一個西漢的出土文物怎么會知道佛經?

你既然給自己取了芥子這個名字,想來也不會不知道這背後的禪意,你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話分明出自司馬遷的史記,你在漢文帝時便應該已經埋在土裡了才對!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把芥子捏起來,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想從這坨小黑球里看出些什麼,卻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