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六



轉右武候大將軍。弼時貴盛,位望隆重,其兄隆為武都郡公,弟柬萬榮郡公,並刺史、列將。弼家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綺羅者數百,時人榮之。

弼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右僕射,弼仍為將軍,甚不平,形於言色,由是免官,弼怨望愈甚。後數載,下弼獄,上謂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汝每昌言此二人唯堪啖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並知其為人,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罪當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靈,將八千兵度江,即禽陳叔寶,竊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酬賞,何用追論!"弼曰:"平陳之日,諸公議不許臣行。推心為國,已蒙格外重賞,今還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徊者數日,惜其功,特令除名。歲余,復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復任使,然每宴賜,遇之甚厚。

十九年,上幸仁壽宮,宴王公,詔弼為五言詩,詞意憤怨,帝覽而容之。明年春,弼又有罪,在禁所,詠詩自若。上數之曰:"人有性善行惡者,公之為惡,及與行俱。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昔在周朝,已教他兒子反,此心終不能改邪?"他日,上謂侍臣曰:"初欲平陳時,弼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熲云:'必不然。'平陳後,便索內史,又索僕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勳官,不可豫朝政。'弼後語熲:'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意圖鎮廣陵,又求荊州總管,並是作亂處,意終不改也。"

後突厥入朝,上賜之射,突厥一發中的。上曰:"非弼無能當此。"乃命弼。弼再拜祝曰:"臣若赤誠奉國,當一發破的;如不然,發不中也。"弼射一發而中。上大悅,顧謂突厥曰:"此人天賜我也!"

煬帝之在東宮,嘗謂曰:"楊素、韓禽、史萬歲三人,俱良將也,優劣如何?"弼曰:"楊素是猛將,非謀將;韓禽是斗將,非領將;史萬歲是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為大將。及煬帝嗣位,尤被疏忌。大業三年,從駕北巡至榆林。時為大帳,下可坐數千人,召突厥啟人可汗饗之。弼以為太侈,與高熲、宇文幹等私議得失,為人所告,竟坐誅,時年六十四。妻子為官奴婢,群從徙邊。

子懷亮,慷慨有父風。以柱國世子,拜儀同三司。坐弼為奴,俄亦誅死。

敦弟誼。誼性剛果,有幹略。周文據關中,引之左右,累遷儀同三司、略陽公府長史。周閔帝受禪,封霸城縣子,加開府,歷原、信二州總管。及兄敦以讒毀伏誅,坐免官。從武帝平齊,拜洛州刺史,進封建威縣侯。開皇中,位左武候將軍、海陵郡公。後以突厥為邊患,誼素有威名,拜靈州刺史,進位柱國。誼時年老,猶能重鎧上馬,甚為北夷所憚。數載,上表乞骸骨,卒於家。子舉襲爵。

論曰:周文帝屬禍亂之辰,以征伐而定海內,大則連兵百萬,系之以存亡,小則轉戰邊亭,不闋於旬月。是以兵無少長,士無賢愚,莫不投筆要功,橫戈請奮。豆盧寧、楊紹、王雅、韓雄等,或攀翼雲漢,底績屯夷,雖運移年代,而名成終始,美矣哉!豆盧勣譽宣分竹,毓節見臨危,可謂載德象賢也。觀德王位登台兗,慶流後嗣,保茲寵祿,實仁厚之所致乎!王世積俊才雖多,適足為害者矣。賀若敦志略慷慨,深入敵境,勍寇絕其糧道,江淮阻其歸途。臨危而策出無方,事迫而雄心彌厲,故能利涉死地,全師以反。而茂勛莫紀,嚴刑已及,天下是以知宇文護之不能終其位也。自南北分隔,將三百年。隋文爰應千齡,將一函夏。賀若弼慷慨,申必取之長策,韓禽奮發,賈餘勇以爭先。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諸天道,或時有廢興;考之人謀,實二臣之力。其俶儻英略,賀弼居多,武毅威雄,韓禽稱重。方於晉之王、杜,勛庸綽有餘地。然賀弼功成名立,矜伐不已,竟顛殞於非命,亦不密以失身。若念父臨終之言,必不及於斯禍。韓禽累葉將家,威聲動俗,敵國既破,名遂身全,幸也。廣陵、甘棠,鹹有武藝,驍雄膽略,並為當時所推,赳赳干城,難兄難弟矣。

《北史》 唐·李延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