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七十九 列傳第六十七



義寧二年三月一日,德戡欲告眾人,恐心未一,更譎詐以脅驍果,謂許弘仁、張愷曰:"君是良醫,國家所使,出言惑眾,眾必信。君可入備身府,遍告所識者,言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醞毒酒,因享會,盡鳩殺之,獨與南人留此。群情必駭,因而舉事,無不諧矣。"其月五日,弘仁等宣布此言,驍果遞相告,謀反逾急。德戡等知計行,遂以十日總召故人,諭以所為。眾皆伏曰:"唯將軍命!"其夜,奉義主閉城門,門皆不下鑰,至夜三更。德戡於東城內集兵,得數萬人,舉火與城外相應。帝聞有聲,問是何事。虔通偽曰:"草坊被燒,外人救火,故喧囂耳。"中外隔絕,帝以為然。孟景、智及於城外得千餘人,劫候衛武賁馮普樂,共布兵捉郭下街巷。至五更,德戡授虔通兵,以換諸門衛士。虔通因自開門,領數百騎,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武賁郎將元禮遂引兵進。宿衛者皆走。虔通進兵排左閤,馳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房,指云:"在西閤。"從往執帝。帝謂虔通曰:"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虔通曰:"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奉陛下還京師耳。"帝曰:"即為汝歸。"虔通自勒兵守之。

至旦,孟景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未知事果,戰慄不能言,人有謁之,但低頭據案,答曰"罪過"。時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莊桃樹就第殺之,桃樹不忍,執詣智及,久之乃見釋。化及至城門,德戡迎謁,引入朝堂,號為丞相。令將帝出江都門以示群賊,因復將入。遣令狐行達弒帝於宮中。又執朝臣不同己者數十人,及諸王外戚,無少長皆害之。唯留秦孝王子浩,立以為帝。

十餘日,奪江都人舟楫,從水路西歸。至顯福宮,宿公麥孟才、折衝郎將沈光等謀擊化及,反為所害。化及於是入據六宮,其自奉一如煬帝故事。每帳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對。下牙時,方收取啟狀。共奉義、方裕、世良、愷等參決之。行至徐州,水路不通,復奪人車牛,得二千兩,並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極,三軍始怨。

德戡失望,竊謂行樞曰:"君大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暗,事將必敗,若何?"行樞曰:"廢之何難!"因共李孝本、宇文導師、尹正卿等謀,以後軍萬餘兵襲殺化及,立德戡為主。弘仁知之,密告化及,盡收德戡及支黨殺之。引兵向東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元文都推越王侗為主,拜李密為太尉,令擊化及。密壁清淇,與徐世勣以烽火相應。化及數戰不利,其將軍於弘達為密所禽,送於侗所,鑊烹之。化及糧盡,度永濟渠,與密決戰於童山。遂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人吏,責米粟。王軌怨之,以城歸李密。化及大懼,自汲郡將圖以北諸州。其將陳智略率嶺南驍果萬餘人,張童兒率江東驍果數千人,皆叛歸李密。化及尚有眾二萬,北走魏縣。張愷與其將陳伯謀去之,事覺,為化及所殺。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醉後,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負弒主之名,天下所不納。滅族豈非由汝乎?"抱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都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建德!"兄弟數相鬥鬩,言無長幼,醒而復飲,以此為恆。

自知必敗,乃嘆曰:"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鳩殺浩,僣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建元為天壽,置百官。攻元寶藏於魏州,反為所敗,乃東北趣聊城,將招攜海內諸賊。遣士及徇濟北,徵求餉饋。大唐遣淮安王神通安撫山東,神通圍之十餘日,不克而退。竇建德悉眾攻之。先是,齊州賊帥王薄聞其多寶物,詐來投附。化及信之,與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禽化及,悉虜其眾。先執智及、元武達、孟景、楊士覽、許弘仁等,皆斬之。及以檻車載化及至大陸縣城下,數其弒逆,並二子承基、承趾皆斬之,傳首於突厥義城公主,梟之虜庭。士及自濟北西歸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