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第四○回 入早朝直言面奏 遇良友細訪奸僧


狄公一一聽畢,記在心中。彼此分別回去。到了衙門,安歇了一會,將馬榮喬太喊來道:“本院在此為官,只因先皇晏駕,中宗遠謫,萬里江山,皆為武三思、張昌宗等人敗壞。現又聽說,將國號要改後周,將大統傳於武三思繼極,如此壞法亂紀,豈不將唐室江山,送於他人之手?目今雖有徐敬業、駱賓王,欲興師討賊,在朝大臣,惟有張柬之、元行沖等人,是個忠臣,本院居心,欲想將這班奸賊除盡,然後以母子之情,國家之重,善言開導。這武后她也回心轉意,傳位於中宗。那時大統固然,醜事又不至外露,及君臣骨肉之間,皆可彌縫無事。此乃本院的一番苦心,可以對神明,可以對先皇於地下者。此時雖將張昌宗、武三思二人,小為挫抑,總不能削除淨盡。方才適遇元行沖大人,又說有白馬寺僧人,名叫什麼懷義,武后每至寺中燒香住宿,裡面穢行百出,醜態畢彰,因此本院欲想除此奸僧,又恐不知底細。此寺離此只有一二十里遠近,從前宰門出去,將御道走畢,那個松樹後面,便是這白馬寺所在。你可同喬太前去訪一訪。聞他住在南花園內,教傳那無賴少年的秘法。訪有實信,趕快回來告稟。”馬榮道:“這事小人倒易查訪,但有一件,不知大人可否知道?”狄公道:“現有何事?本院不知,汝可原本說來。”馬榮道:“這個僧人,尚是居住在宮外,還有一姓薛的,名叫薛敖曹。此人專在宮裡,與張昌宗相繼為惡,所作所為,真乃悉數難盡。須將此人設法處治,不得令他在京,方可無事。小人因是宮中暗昧之事,不敢亂說,方才因大人言及,方敢告稟。”狄公嘆了一聲道:“國家如此荒淫,天下安能太平!此事本院容為細訪,汝等且去,將此事訪明。”
馬榮、喬太二人領命出來,當時先到街坊,探問一趟,到了下晝時分,兩人飽餐晚膳,穿了夜行衣服,各帶暗器,出了大門,由前宰門出去,向大路一直而去。行了有一二十里,果見前面一個極大的樹林,古柏蒼松夾於兩道,遠遠望去,好似一圈烏雲蓋住,濤聲鼎沸,碧蔭叢籠,倒是世外的仙境。馬榮道:“你看這派氣概,實是仙人佳境,可惜為這淫僧居住,把個僻靜山林,改為齷齪世界。究不知這松林過去,還有多遠。”兩人漸走漸近,已離林前不遠,抬頭一望,卻巧左邊露出一路紅牆,牆角邊一陣陣鐘聲,度於林表,但覺鯨鏗兩響,令人塵俗都消。兩人見到了廟寺,便穿出松林,順著月色,由小路向前而去。誰知走未多遠,看見廟門,只是不得過去——門前一道長河,將周圍環住。喬太道:“不料這個地方,如此講究,一帶房屋,已是同宮殿仿佛,加上這個松林,這道護河,豈非是天生畫境?那個木橋,已被寺內拉起,此時怎么過去?”馬榮道:“你為何故作艱難?別人到此無法可想,你我怕他怎樣?卻巧此時月光正上,一帶又無旁人,此時正可前去尋訪,若欲乾那溫帳事件,此時正當其巧。”說罷兩人看了地勢,一先一後,在河岸上用了個燕子穿簾勢,兩腳在下面一墊,如飛相似,早就穿過護河。
到了那邊岸上,喬太道:“我且去得寺門口,看一看,若是開著,就此掩將過去,不然還要躥高,方能入內,”馬榮也就與他一齊同來,順著紅牆轉過幾個斜路,但見前面有個極大的牌坊,高聳在半空,一轉雕空的梅蘭竹菊的花紋,當中上面,一塊橫額,上寫著“天人福地”四個金字。牌坊過去兩旁四個石蓮台,左右一對石獅子,三座寺門,當中門額上面,有塊石匾,刻就的“敕賜白馬禪寺”六字。兩扇朱漆山門,一對銅羅,如赤金相似,釘於門上。
馬榮向喬太低聲說道:“山門現已緊閉,我們還是躥高上去。”喬太道:“這個不行。雖然可以上屋,那時找他的花園,有好一會尋找方向。且推他一推。”說著喬太進前一步,將身子靠定了山門,兩手將銅羅抓住,用了懸勁,輕輕向上一提,復向里一推,幸喜一點未響,將門推開。當時招手喊了馬榮,兩人挨身進去,復向西下一望,但見黑漆三間門殿,當中有座神龕,大約供的是韋陀。彼此捏著腳步,過了龕子,向二門走來,也就如法施行,將門推開。才欲進去,忽見左邊有排板壁,隔著半間房屋,裡面好像有人談心。馬榮知是看山門的僧人所在,當時將喬太衣袖一拉,喬太會意,彼此到了板壁前面。屏氣凝神,在板縫內向里一看,卻是一盞油燈,半明不滅的擺在條桌上首,一個四五十歲的僧人,坐在椅子上面,下首有個白髮老者,是個鄉間的粗人,坐在凳上,好像要打盹的神情。只見那個和尚,將他一推說道:“天下事,總是不公平,你醒來,我同你談心,免得這樣昏迷。”那人被他推了兩下,打了呵氣,睜眼問道:“你問我有何話說?方要睡著,又為你推醒。現在已近三更,那人還未前來。”和尚道:“想必她另有別人了。本來女流心腸,不能一定,直可憐那許多節烈的人,被他困在裡面,真乃可惱。”馬榮見他們話中有因,便向裡面問道:“……”那和尚又說出什麼,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