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第四八回 武承業罪定奸僧 薛敖曹夜行穢事

狄公向武承業道:“貴皇親今日受辱,實是自取其咎,豈有要緊的欽犯,私下釋放之理?國家以民為本,大兵調來,難道全將他們殺死不成?從來得天下者,得民心,失天下者,失民心。小民無知,豈能於犯眾怒?今日下官若是不來,豈不將貴皇親任性亂摔的,雖不致身死,那頭暈眼昏,肚腸作嘔,這些醜態,無不百出。朝廷的大員,皇家的國戚,為徇私存人,致被這羞辱,豈不愧煞!照此看來,我等雖不能算好官,也不落壞名,被人笑罵。”這番話把武承業說得滿面通紅,無言可答,只說道:“似大人之言,何嘗不是,只因礙於聖上的國體,故此稍存私見。誰知百姓竟不能容,還是大人來禁阻,實是感激不盡了。”狄公知道他是嘴上的春風,冷笑道:“同是為國為民之事,有什麼感激。在人居心而已,百姓也是人,豈沒有個知意感激的?你待他不好,他自向你作對。下官此時,也要緊迴轉,懷義現在堂上,貴皇親可莫私心妄想,這許多蠢民,照常仍在左近訪問,若再為他們知悉,本院雖再來,恐亦無濟了。”說罷起身,告辭回轅而去。

不說武承業與懷義私下議論,單表狄公來至書房,做了一道奏稿,次日五鼓上朝,好奏明武后。

誰知武承業見眾人散去,心雖放下,渾身已為眾人摔得寸骨寸傷,動彈不得,向著懷義哭道:“下官為汝之事,幾乎送了性命,現在如何是好?狄仁傑不比他人,明日早朝,定有一番辯論,叫我如何袒護?他已將口供案件,全行帶去。”懷義已知難活,不禁哭道:“現在惟有請大人私往宮中,請聖上設法,總求他看昔日之情,留我一命。”武承業忙道:“你這話,豈不送我性命?日間因送你入宮,為百姓半途揪獲,我此時出去,設若再為他們碰見,黑夜之間,打個半死,有誰救我?我現在吃苦,已經非淺,若再遭打,便頃刻嗚呼。”懷義急道:“武皇親,你我非一日之義,今日我死活,操之你手,除得聖上救我,更有何人挽回?你不肯去,如何是好?”武承業也是著急,只得向武三思說:“此事還是哥哥進宮一趟,將細情奏明聖上,請她設法,只要將狄仁傑一人阻止,餘下便可無事。”武三思因懷義是武后的寵人,恐怕傷了情面,當時說道:“愚兄此時姑作回街之說,逕入宮中,今夜卻不能來回信,好歹總求武后為力便了。”隨即乘轎出來,故意命轎夫說道:“汝等閒人讓開,武大人回衙。”說罷如飛而去,由後宰門進去。

到了裡面,小太監連忙止住道:“武后現在宮中,與如意君飲酒呢,連我們皆不進去。請皇親在此稍待罷。”武三思知薛敖曹在里幹事,只得站在紗窗外面等候。耳邊但聽薛敖曹吁吁呼呼的,武后也是那種沉吟的聲音,把個武三思聽得忍耐不住,只得移步走遠過去。停了一回再來,仍然如此情形,如是兩三次,方聽武后說道:“我封你這‘如意君’三字,實是令我如意。可憐懷義,昨日受狄仁傑一頓惡打,兩腿六十板,打得皮開肉綻,今日交我侄兒審訊,不知如何了結。”武三思在外聽見,知他們事情完畢,故意咳了一聲,裡面武后問道:“是誰在此?”早有小太監走去,說是武三思在簾外聽候多時了。武后道:“我道是誰,他還無礙。且令他進來。”武三思聽了此言,隨即進去,與薛敖曹見禮坐下,並將武承業如何送懷義,如何百姓哄鬧,如何請狄仁傑定罪的話,說了一遍。武后吃驚道:“這事還當了得,狄仁傑是鐵面御史,如此一來,豈得更改?端端的好懷義,將他送了性命,使孤家心下何忍。”武三思道:“臣等無法可想。懷義特命臣連夜進宮,求請陛下,看這昔日的恩情,傳旨開赦。不然便難見陛下之面了。”武后躊躇半會,乃說道:“孤家早朝,也只好順著狄仁傑的言語,如此這般發落,或可活命。汝且前去,命他安耐心思便了。”武三思見武后應允,只得出宮而去,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