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入了地窖,但見下面如房屋一般,也是一間一間的排列在四面,所有陳設物件,無不精美。狄公道:“清淨道場,變作個污穢世界了。李氏現在哪間房內,還不為我指出!”懷義到了此時,也是無可隱瞞,只得指著第二間屋內說道:“這便是她的所在。”當時狄公命馬榮同淨慧,將門開了,果見裡面一個極美的女子,年約二十以外,真乃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見有男子進去,當時罵道:“你這混帳種子,一又前來何事!我終久拚作一死,與懷義這賊禿,到閻羅殿前算帳。”馬榮道:“娘子你錯認人了。我等奉狄大人之命,前來追查這事。只因王毓書在巡撫衙門控告,說懷義假傳聖旨,騙奸娘子,因此狄大人奏明聖上,前來查辦。此時欽差在此,趕快隨我出去。”李氏聽了此言,真是喜出望外,忙道:“狄青天來了么?今日我死得清白了。”說著放聲大哭。走出房來,抬頭見兩位頂冠束帶的大臣,也不知誰是狄公,隨即隨身下拜道:“小婦人王李氏,為懷義這奸僧假傳聖旨,騙我家公公合家入廟燒香,將奴家騙人此處,強行苦逼,雖然抗拒,未得成奸,小婦人遭此羞辱,也無顏回去見父母翁姑。今日大人前來,正奴家清白之日。一死不惜,留得好名聲。”說罷對那根鐵柱子,拚命的碰去。早把狄公吃了一驚,趕命馬榮前去救護,誰知又是一下,腦漿並裂,一命嗚呼。把個武三思同懷義,直嚇得渾身的抖戰,狄公也是嘆惜不已,又向武三思道:“此是貴皇親親目所睹,切勿以人命為兒戲。”當時命差役將懷義鎖起,然後各處又查了一番。所有那裡孌童頑仆,以及四個大盜,早由地道內逃走個乾淨。
狄公查了一會,明知前去還有房屋,因礙於武后的國體,不便深追,正要出來,忽見坡台下許多鮮血,隨向懷義喝道:“汝這沒王法的禿賊,奸盜邪淫,殺人放火,這八字皆為你做盡了!現有形跡在此,還想哪裡抵賴!人是汝所殺,首級棄在何處?”懷義急道:“此事僧人實系不知。現已自知犯法,但求大人開一線之恩,俯念敕賜的寺院,免予深追,僧人從此改過,決不再犯!”狄公哪裡容他置辯,隨命先將懷義同淨慧一齊帶回衙署,自己與武三思迴轉頭來,所有寺內僧眾,全行驅入偏殿,將月洞門各處發封。
到了轅門,先傳巡捕,將王毓書帶來,向他說道:“汝先前控告之人,本院已經帶來了,依例嚴辦便了。但是汝媳婦節烈可嘉,自裁而死,汝且趕速回去,自行收殮,明日午堂前來聽審。”王毓書聽了此言,不禁放聲大哭道:“可憐我媳婦,硬為這奸僧逼死!若非青天追究,水落石出,豈不冤沉海底!”當時叩頭不止,起身退出。此時王家莊早已得信,毓書的兒子已在轅門等候,父子抱頭大哭。當時回家,備了棺木,連夜又來轅請起標封。次日一早,大殯已畢,抬回莊上不表。
且說狄公將武三思留在衙門,當時命人擺了酒飯,與武三思吃畢,然後說道:“下官即將懷義帶回,又是彰明實據之事,非得先審一堂,問實口供,明日奏明聖上不可。”武三思此時恨不能立刻出街,好急往宮中送信,無奈被他困住,不得脫身,心下甚覺著急。現又見他要審,格外著忙道:“大人雖是為民伸冤,可知他乃是御賜的住持,若過於認真,恐聖上面上,稍有關得。還望大人三思。”狄公道:“有聖明之君,始有剛正之臣,下官今日追究此事,正欲為國家驅除奸惡。貴皇親所言,也只看了一面。”當時命人在大堂伺候。頃刻間書差皂役,排列兩班。狄公猶恐懷義刁猾,當時又將萬歲牌位供在大堂,然後升堂公座,傳命將淨慧帶來。兩邊威武一聲,早將淨慧帶至堂上。狄公問道:“汝且將懷義的事,悉數供來,好在這堂上對證。”淨慧道:“僧人本在這寺內住持,自從看這山門,凡裡面的細情,雖不知悉,至他姦淫婦女,卻日有所聞。久已思想前來控告,總因他勢力浩大,若是不準,反送了自己的性命。現在大人既究出這根底,其餘之事,已自包羅在內。惟山門前這兩口屍骸,沒有事主,求大人將懷義帶來,交出人頭,好收殮掩埋。如此慘暴寺前,實於佛地有礙。”狄公聽罷,明知他隱藏武后的事件,不敢直說,當時也不過問,但提出懷義對質。巡捕答應一聲,將奸僧帶到。狄公喝道:“汝這禿廝,膽敢在寺內立而不跪,若非本院尋出這暗室,隨後更是目無王法了。現在當今牌位供奉於此,汝且跪下,從實供來。究竟那兩顆首級,藏置何處?”懷義道:“這事僧人實不知情,總求大人開恩,追問淨慧。昨夜是他開門小解,叫喊起來方才知道,當時便沒有人頭了。這是他親口所說。”淨慧道:“昨夜是你們哄鬧出來,我方才開門出去,彼時你等眾人,怎么說殺人了,人頭滾到地窖去了,安知你們已將人殺過,故意哄鬧出來,不然為何說有人頭呢?”狄公聽罷,將驚堂一拍,喝道:“你這禿囚,至此還敢抵賴!可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汝是個僧人,難道本院不能用刑審問?左右,先將他重打六十,然後再問他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