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四 錯調情賈母詈女 誤告狀孫郎得妻


孫小官見有些奇異,反驚得不敢胡動。跳下身來,忙把賈閏娘款款扶起。閏娘得這一起,胸口痰落,忽地叫聲“哎呀!”早把雙眼朦朧閃開,看見是孫小官扶著他,便道:“我莫不是夢裡么?”孫小官道:“姐姐,你險些害殺我也!”閏娘道:“我媽媽在那裡了,你到得這用?”孫小官道:“你家媽媽道你死了,哄我到此,反鎖著門,當官告我去了。不想姐姐卻得重醒轉來。而今媽媽未來,房門又鎖得好好的,可不是天叫我兩個成就好事了?”閏娘道:“昨夜受媽媽吵聒不過,拼著性命。誰知今日重活,又得見哥哥在此,只當另是一世人了!”孫小官抱住要雲雨。閏娘羞阻道:“媽媽昨日沒些事體,尚且百般醜罵,若今日知道與哥哥有些甚么,一發了不得!”孫小官道:“這是你媽媽自家請我上門的,須怪不得別人。況且姐姐你適才未醒之時,我已先做了點點事了,而今不必推掉得。”閏娘見說,自看身體上,才覺得裙褲俱開,陰中生楚,已知著了他手。況且原是心愛的人,有何不情願?只算任憑他舞弄。孫小官重整旗槍,兩下交戰起來。
一個朦朧初醒,一個熱鬧重興。烈火乾柴,正是棋逢對手;疾風暴雨,還饒未慣嬌姿。不怕隔垣聽,喜的是房門靜閉;何須牽線合,妙在那覿面成交。兩意濃時,好似渴中新得水;一番樂處,真為死去再還魂。兩人無拘無管、盡情盡意樂了一番。閏娘道:“你道媽媽回家來,見了卻怎么?”孫小官道:“我兩人已成了事,你媽媽來家,推也推我不出去,怕他怎么?誰叫他鎖著你我在這裡的?”兩人情投意合,親愛無盡。也只誆媽媽就來,誰知到了天晚,還不見回。閏娘自在房裡取著火種,到廚房中做飯與孫小官吃。孫小官也跟著相幫動手,已宛然似夫妻一般。至晚媽媽竟不來家,兩人索性放開肚腸,一床一臥,相偎相抱睡了。自不見有這樣湊趣幫襯的事,那怕方媽媽住在外邊過了年回來,這廂不題。
且說方媽媽這日哄著孫小官鎖禁在房了,一逕到縣前來叫屈。縣官喚進審問。方媽媽口訴因奸致死人命事情。縣官不信道:“你們吳中風俗不好,婦女刁潑。必是你女兒病死了,想要圖賴鄰里的?”方媽媽說:“女兒不從縊死,姦夫現獲在家。只求差人押小婦人到家,便可扭來,登堂究問。如有虛誑,情願受罪。“縣官見他說得的確,才叫個吏典將紙筆責了一詞,準發該房出牌行拘。方媽媽終是個女流,被衙門中刁難,要長要短的,詐得不耐煩,才與他差得個差人出來。差人又一時不肯起身,藤纏著要錢,羈絆住身子。
轉眼已是兩三日,方得同了差人,來到自家門首。方媽媽心裡道:“不誆一出門擔閣了這些時,那小猢猻不要說急死,餓也該餓得零丁了。”先請公差到堂屋裡坐下,一面將了鑰匙去開房門。只聽得裡邊笑語聲響,心下疑惑道:“這小猢猻在裡頭卻和那個說話?”忙開進去,抬眼看時,只見兩個人並肩而坐,正在那裡知心知意的商量。方媽媽驚得把雙眼一擦,看著女兒道:“你幾時又活了?”孫小官笑道:“多承把一個死令愛交我相伴,而今我設法一個活令愛還了。這個人是我的了。”方媽媽呆了半響,開口不得。思量沒收場,只得拗曲作直,說道:“誰叫你私下通姦?我已告在官了。”孫小官道:“我不曾通姦,是你鎖我在房裡的,當官我也不怕。”方媽媽正有些沒擺布處,心下躊躇,早忘了支分公差。
外邊公差每焦躁道:“怎么進去不出來了?打發我們回復官人去!”方媽媽只得走出來,把實情告訴公差道:“起初小女實是縊死了,故此告這狀。不想小女仍復得活,而今怎生去回得官人便好?”公差變起臉來道:“匾大的天,憑你掇出掇入的?人命重情,告了狀又說是不死。你家老子做官也說不通!誰教你告這樣謊狀?”方媽媽道:“人命不實,姦情是真。我也不虛情,有煩替我帶人到官,我自會說。”就把孫小官交付與公差。孫小官道:“我須不是自家走來的,況且人又不曾死,不犯甚么事,要我到官何乾?”公差到:“這不是這樣說,你牌上有名,有理沒理,你自見官分辨,不乾我們事。我們來一番,須與我們差使錢去。”孫小官道:“我身子被這裡媽媽鎖住,餓了幾日,而今拼得見官,那裡有使用?但憑媽媽怎樣罷了!”當下方媽媽反輸一帖,只得安排酒飯,款待了公差。公差還要連閏娘帶去,方媽媽求免女兒出官。公差道:“起初說是死的,也少不得要相驗屍首,而今是個活的,怎好不見得官?”賈閏娘聞知,說道:“果要出醜,我不如仍舊縊死了罷。”方媽媽沒奈何,苦苦央及公差。公差做好做歉了一番,又送了東西,公差方肯住手。只帶了孫小官同原告方媽媽到官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