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九十四下匈奴傳第六十四下



對奏,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使車騎將軍口諭單于曰:“單于上書願罷北邊吏士屯戍,子孫世世保塞。單于鄉慕禮義,所以為民計者甚厚,此長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關梁障塞,非獨以備塞外也,亦以防中國奸邪放縱,出為寇害,故明法度以專眾心也。敬諭單于之意,朕無疑焉。為單于怪其不罷,故使大司馬車騎將軍嘉曉單于。”單于謝曰:“愚不知大計,天子幸使大臣告語,甚厚!”

初,左伊秩訾為呼韓邪畫計歸漢,竟以安定。其後或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韓邪疑之。左伊秩訾懼誅,將其眾千餘人降漢,漢以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令佩其王印綬。及竟寧中,呼韓邪來朝,與伊穆訾相見,謝曰:“王為我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也,德豈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復顧留,皆我過也。今欲白天子,請王歸庭。”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歸於漢,得以安寧,單于神靈,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漢,又復歸匈奴,是兩心也。願為單于侍使於漢,不敢聽命。”單于固請不能得而歸。

王昭君號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呼韓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始,呼韓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長女顓渠閼氏,生二子,長曰且莫車,次曰囊知牙斯。少女為大閼氏,生四子,長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長於且莫車,少子鹹、樂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又它閼氏子十餘人。顓渠閼氏貴,且莫車愛。呼韓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車,其母顓渠閼氏曰:“匈奴亂十餘年,不絕如發,賴蒙漢力,故得復安。今平定未久,人民創艾戰鬥,且莫車年少,百姓未附,恐復危國。我與大閼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大閼氏曰:“且莫車雖少,大臣共持國事,今舍貴立賤,後世必亂。”單于卒從顓渠閼氏計,立雕陶莫皋,約令傳國與弟。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為復株累若鞮單于。

復株累若鞮單于立,遣子右致盧兒王醯諧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為左賢王,且莫車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為右賢王。復株累單于復妻王昭君,生二女,長女云為須卜居次,小女為當於居次。

河平元年,單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獻朝正月。既罷,遣使者送至蒲反。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殺,終不敢還歸。”使者以聞,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光祿大夫谷永、議郎杜欽以為:“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詘體稱臣,列為北藩,遣使朝賀,無有二心,漢家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既享單于聘貢之質,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絕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德沮善,令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策,使得歸曲而直責。此誠邊境安危之原,師旅動靜之首,不可不詳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懷附親之心,便。”對奏,天子從之。遣中郎將王舜往問降狀。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遣去。歸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見漢使。

明年,單于上書願朝。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賜錦繡繒帛二萬匹,絮二萬斤,它如竟寧時。

復株累單于立十歲,鴻嘉元年死。弟且糜胥立,為搜諧若鞮單于。

搜諧單于立,遣子左祝都韓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車為左賢王。搜諧單于立八歲。元延元年,為朝二年發行,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鞮單于。

車牙單于立,遣子右於塗仇撣王烏夷當入侍,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車牙單于立四歲,綏和元年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鞮單于。

烏珠留單于立,以第二閼氏子樂為左賢王,以第五閼氏子輿為右賢王,遣子右股奴王烏鞮牙斯入侍。漢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時帝舅大司馬票騎將軍王根領尚書事,或說根曰:“匈奴有斗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賣,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即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見匈奴斗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塞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書獻此地,直斷閼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復天子厚恩,其報必大。”單于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藩曰:“詔指也,然藩亦為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憐父呼韓邪單于,從長城以北匈奴有之。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藩、容歸漢。後復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還,遷為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書,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于曰:“藩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今徙藩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明年,侍子死,歸葬。復遣子左於駼仇撣王稽留昆入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