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九十四上匈奴傳第六十四上



其明年春,漢謀以為“翕侯信為單于計,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發十萬騎,私負從馬凡十四萬匹,糧重不與焉。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票騎將軍出代,鹹約絕幕擊匈奴。單于聞之,遠其輜重,以精兵待於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能與漢兵,遂獨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斬首虜凡萬九千級,北至窴顏山趙信城而還。

單于之走,其兵往往與漢軍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真單于復得其眾,右谷蠡乃去號,復其故位。

票騎之出代二千餘里,與左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餘人,左王將皆遁走。票騎封於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

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漢兩將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物故者亦萬數,漢馬死者十餘萬匹。匈奴雖病,遠去,而漢馬亦少,無以復往。單于用趙信計,遣使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為外臣,朝請於邊。”漢使敞使於單于。單于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于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復收士馬,會票騎將軍去病死,於是漢久不北擊胡。

數歲,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子烏維立為單于。是歲,元鼎三年也。烏維單于立,而漢武帝始出巡狩郡縣。其後漢方南誅兩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入邊。

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遣故太僕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里,至浮苴井,從票侯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

是時,天子巡邊,親至朔方,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而使郭吉風告單于。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問所使,郭吉卑體好言曰:“吾見單于而口言。”單于見吉,吉曰:“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下。今單于即能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漢。何但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語卒,單于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辱之北海上。而單于終不肯為寇於漢邊,休養士馬,習射獵,數使使好辭甘言求和親。

漢使王烏等窺匈奴。匈奴法,漢使不去節、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廬。王烏,北地人,習胡俗,去其節,黥面入廬。單于愛之,陽許曰:“吾為遣其太子入質於漢,以求和親。”

漢使楊信使於匈奴。是時,漢東拔濊貉、朝鮮以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絕胡與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是歲,翕侯信死,漢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強,素非貴臣也,單于不親。欲召入,不肯去節,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說單于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於漢。”單于曰:“非故約。故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復擾邊。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生,以為欲說,折其辭辯;少年,以為欲刺,折其氣。每漢兵入匈奴,匈奴輒報償。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止。

楊信既歸,漢使王烏等如匈奴。匈奴復諂以甘言,欲多得漢財物,紿王烏曰:“吾欲入漢見天子,面相結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築邸於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服藥欲愈之,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使,送其喪,厚幣直數千金。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殊無意入漢、遣太子來質。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