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七十四上 袁紹劉表列傳第六十四上

袁紹字本初,汝南陽人,司徒湯之孫。父成,五官中郎將,壯健好交結,大將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三年禮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服闋,徙居洛陽。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既累世台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內官皆惡之。中常侍趙忠言於省內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紹終不改。

後辟大將軍何進掾,為侍御史、虎賁中郎將。中平五年,初置西園八校尉,以紹為佐軍校尉。

靈帝崩,紹勸何進征董卓等眾軍,脅太后誅諸宦官,轉紹司隸校尉。語已見《何進傳》。及卓將兵至,騎都尉太山鮑信說紹曰:"董卓擁制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頃之,卓議欲廢立,謂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當立之。"紹曰:"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若公違禮任情,廢嫡立庶,恐眾議未安。"卓案劍吆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紹詭對曰:"此國之大事,請出與太傅議之"。卓復言"劉氏種不足復遺。"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橫刀長揖徑出。懸節於上東門,而奔冀州。

董卓購募求紹。時,侍中周珌、城門校尉伍瓊為卓所信待,瓊等陰為紹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紹猶稱兼司隸。

初平元年,紹遂以勃海起兵,與從弟後將軍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亻由、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橋瑁、濟北相鮑信等同時俱起,眾各數萬,以討卓為名。紹與王匡屯河內,亻由屯潁川,馥屯鄴,余軍鹹屯酸棗,約盟,遙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董卓聞紹起山東,乃誅紹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師者,盡滅之。卓乃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譬解紹等諸軍。紹使王匡殺班、瑰、吳循等,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以名德免。

是時,豪傑既多附招,且感其家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韓馥見人情歸紹。忌其得眾,恐將圖己,常遣從事守紹門,不聽發兵。橋瑁乃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馥於是方聽紹舉兵。乃謀於眾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劉惠勃然曰:"興兵為國,安問袁!董?"馥意猶深疑於紹,每貶節軍糧,欲使離散。

明年,馥將麴義反畔,馥與戰失利。紹既恨馥,乃與義相結。紹客逢紀謂紹曰:"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聞必駭懼。並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可因據其位。"紹然之,益親紀,即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而至,外托討董卓,而陰謀襲馥。紹乃使外甥陳留高幹及潁川荀諶等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奈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邁於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勃海雖郡,其實州也。今將軍資三不如之勢,久處其上,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為將軍下也。且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夫冀州天下之重資,若兩軍併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必厚德將軍,公孫瓚不能復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太山也。願勿有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