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七十八 宦者列傳第六十八



明年,司隸校尉韓演因奏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為奸,賓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侯,卒於家。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為鄉侯,租入歲皆三百萬,子弟分封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

侯覽者,山陽防東人。桓帝初為中常侍,以佞猾進,倚勢貪放,受納貨遺以巨萬計。延熹中,連歲征伐,府帑空虛,乃假百官奉祿,王侯租銳。覽亦上縑五千匹,賜爵關內侯。又托以與議誅梁冀功,進封高鄉侯。

小黃門段珪家在濟陰,與覽並立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賓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珪大怨,以事訴帝,延坐多殺無辜,征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後為京兆尹,有理名,世稱為長者。

覽等得此愈放縱。覽兄參為益州刺史,民有豐富者,輒誣以大逆,皆誅滅之,沒入財物,前後累億計。太尉楊秉奏參,檻車征,於道自殺。京兆尹袁逢於旅舍,閱參車三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覽坐免,鏇復復官。

建寧二年,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前後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起立第宅十有六區,皆有高樓池苑,堂閣相望,飾以綺畫丹漆之屬,制度重深,僣類宮省。又豫作壽冢,石槨雙闕,高廡百尺,破人居室,發掘墳墓。虜奪良人,妻略婦子,及諸罪釁,請誅之。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資財,具言罪狀。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乾亂郡國。復不得御。覽遂誣儉為鉤黨,及故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皆夷滅之。遂代曹節領長樂太僕。

熹平元年,有司舉奏覽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阿黨者皆免。

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順帝初,以西園騎遷小黃門。桓帝時,遷中常侍,奉車都尉。建寧元年,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乘入宮。及即位,以定策封長安鄉侯,六百戶。

時,竇太后臨朝,後父大將軍武與太傅陳蕃謀誅中官,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瑀、從官史共普、張亮、中黃門王尊、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共矯詔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將兵誅武、蕃等,事已具《蕃》、《武傳》。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增邑三千戶;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瑀封都鄉侯,千五百戶;普、亮等五人各三百戶;餘十一人皆為關內侯,歲食租二千斛。

先是,瑀等陰於明堂中禱皇天曰:"竇氏無道,請皇天輔皇帝誅之,令事必成,天下得寧。"既誅武等,詔令太官給塞具,賜瑀錢五千萬,余各有差,後更封華容侯。二年,節病困,詔拜為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罷,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尋轉大長秋。

熹平元年,竇太后崩,有何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於是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余,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猛,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系者千餘人。節等恕猛不已,使熲以他事奏猛,抵罪輸左校。朝臣多以為言,乃免刑,復公車征之。

節遂與王甫等誣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謀反,誅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軍侯。節亦增邑四千六百戶,並前七千六百戶。父兄子弟皆為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

節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破石從求之,五百不敢違,妻執意不肯行,遂自殺。其淫暴無道,多此類也。

光和二年,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及子長樂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獄中。時連有災異,郎中梁人審忠以為朱瑀等罪惡所感,乃上書曰:

臣聞理國得賢則安,失賢則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湯舉伊尹不仁者遠。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群臣,離間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勛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魚釣,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高宗以雉並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仇。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虞公抱寶牽馬,魯昭見逐乾侯,以不用宮之奇、子家駒以至滅辱。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后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埽滅醜類,以答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並徙,以絕妄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