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演義》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賣餅兒 驚連坐投落校書閣


莽聞尋出走,下令通緝,一面窮究黨羽,查得國師劉歆子侍中劉棻,棻弟長水校尉劉泳,及歆門人騎都尉丁隆,與大司空王邑弟左關將軍王奇等,統是甄尋好友,一古腦兒拿入獄中,逐加訊問。數人因甄尋在逃,無從對質,自然極口抵賴,不肯承認。案情懸宕多日,那在逃未獲的甄尋,竟被獲到。尋本跟著一個方士,逃入華山,蟄居多時,想到外面詢探音信,適被偵吏遇著,便將他一把抓住,解入長安。他與劉棻等雖是友善,惟此番想娶故後,假託符命,全是他一人作主,未曾商諸別人,既經到案,卻也自作自認,供稱劉棻等不過相識,並未通謀。偏問官有心羅織,嚴刑逼供,沒奈何將劉棻等牽扯在內。劉棻等已被扳入,百喙難辭,遂都連坐罔上不道的罪名,讞成死罪。倒是生死朋友,患難與共。還有劉棻的問業師,系是莽大夫揚雄,莽大夫三字頭銜,樂得敘出。也做了此案的嫌疑犯,竟遭傳訊。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素來口吃,卻具才思,平時嘗慕先達司馬相如,每有著述,輒為摹仿。漢成帝時,由大司馬王音舉薦,待詔宮廷,獻入《甘泉》《河東》二賦,得邀成帝特賞,授職為郎,嗣經哀平兩朝,未獲超遷,平居抑鬱無聊,但借筆墨消遣,著成《太玄經》及《法言》。《法言》是摹擬《論語》,文尚易解,《太玄經》摹擬《周易》,語多難明。獨劉歆借閱一周,嘗語揚雄道:“《太玄經》詞意深奧,非後生小子所能知,將來恐不免復瓿呢。”瓿音部,是貯醬小瓮。話雖如此,意中卻很重雄才,特令子棻拜雄為師,學習奇字。此時雄得為莽大夫,方在天祿閣校書,忽聞被劉棻案情牽連,要去聽審。自思年過七十,何苦去受嚴刑,不如一死為愈,乃即咬定牙齦,竟從閣上躍下,跌了一個半死半活。我說他是條苦肉計。朝吏見他老年投閣,撞得頭青面腫,很覺可憐,慌忙將他扶起,令人看守,自去返報王莽,具述慘狀,且說他並未知情。莽才令免議,但命將甄尋劉棻等,一併誅死。
更有一種可笑的事情,莽欲仿行虞廷故事,流劉棻至幽州,放甄尋至三危,殛丁隆至羽山,三人已經就戮,卻將他屍首載入驛車,輾轉傳致,號為三凶。此外牽連朝臣,也不下數百人。獨揚雄九死一生,想去趨奉王莽,特著一篇《劇秦美新文》,謹敬呈入。時人因此作謠道:“惟寂寞,自投閣,愛清靜,作符命。”為此一謠,文名鼎鼎的揚子云,遂致貽譏千古。雄至王莽天鳳五年,方才病死。小子有詩詠揚雄道:
才高依馬算文豪,一落塵污便失操。
贏得頭銜三字在,千秋筆伐總難逃。
揚雄投閣以後,卻有一位鐵中錚錚的老成人,為漢殉節,亘古流芳,與揚雄大不相同。欲知此人為誰,待至下回說明。本回除楔子外,敘入王莽封拜功臣,爰照金匱符命,分授四輔三公四將,連賣餅兒亦得廁入。夫以王莽之狡詐,寧不知金匱之為偽造?其所以依書封拜者,無非為欺人計耳。不知欺人實即欺己,以賣餅兒為將軍,寧能勝任?多見其速亡而已,寧待法令紛更,激成眾怒,而始決莽之必亡耶?莽女為漢守節,不類乃父,尚有可稱,何物甄尋,欲妻故後,其致死也固宜。劉棻丁隆等人,不免枉死,史家因其同為逆黨,死不足惜,故不為辨冤。揚雄甘為莽大夫,投閣不死,反為《美新》之文以諂媚之,老而不死是為賊,區區文名,何足道乎?揭而出之,亦維持廉恥之一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