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卷七

劉後主志

後主諱禪,字公嗣,先主太子,甘夫人所生也。襲位時年十七。

建興元年夏五月,後主即位,尊皇后吳氏曰皇太后。大赦,改元,——於魏黃初四年,吳黃武二年也。立皇后張氏,車騎將軍飛女也。封丞相亮武鄉侯;中都護李嚴假節,加光祿勛,封都鄉侯,督永安事;中軍師、衛尉魯國劉琰亦都鄉侯;中護軍趙雲,江州都督費觀,屯騎校尉、丞相長史王連,中部督襄陽向寵,及魏延、吳懿,皆封都亭侯;楊洪、王謀等關內侯。

南中諸郡並叛亂,亮以新遭大喪,未便加兵。遣尚書南陽鄧芝固好於吳。吳主孫權曰:“吾誠願與蜀和親,但主幼國小,慮不自存。”芝對曰:“吳、蜀二國之地,吳有三江之阻,蜀有重險之固。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一時之傑。合此二長,共為唇齒,進可兼併天下,退可鼎足而峙。大王如臣服於魏,魏則上望大王入朝,其次求太子入侍;若其不從,則奉辭伐叛,蜀必順流,見可而進。如此,江南之地非復大王之有也。”吳主大悅,與蜀和報,使聘歲通。芝後累往,權曰:“若滅魏之後,二主分治,不亦樂乎!”芝對曰:“滅魏之後,大王未深識天命者,戰爭方始耳。”權曰:“君之誠懇,乃至於此!”書與亮曰:“丁宏掞張,陰化不實。和合二國,惟有鄧芝。”

二年,丞相亮開府,領益州牧,事無巨細,鹹決於亮。亮乃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親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究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乎封域之內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勸戒明也。辟尚書郎蔣琬及廣漢李邵、巴西馬勛為掾,南陽宗預為主簿,皆德舉也;秦宓為別駕,犍為五梁為功曹,梓潼杜微為主簿,皆州俊彥也。而江夏費禕、南郡董允、郭攸之始為侍郎,讚揚日月。

吳遣中郎將張溫來聘,報鄧芝也。將返命,百官餞焉。惟秦宓未往,亮累催之。溫問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學士也。”及至,溫問宓曰:“君學乎?”答曰:“五尺童子皆學,何況小人!”溫曰:“天有頭乎?”宓曰:“有之”。溫曰:“在何方也?”宓曰:“《詩》雲,‘乃眷西顧’,知其在西。”又曰:“天有耳乎?”宓曰:“《詩》不云乎:‘鶴鳴九皋,聲聞於天。’若其無耳,何以聽之?”又曰:“天有足乎?”曰:“《詩》不云乎:‘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又曰:“天有姓乎?”曰:“姓劉。”“何以知之?”曰:“其子姓劉。”又曰:“日生於東乎?”曰:“雖生於東,終沒於西。”答問如響之應聲,溫大敬服。宓亦尋遷右中郎將、長水校尉、大司農。

三年春,長水校尉廖立坐謗訕朝廷,廢徙汶山。立自荊州與龐統並見知,而性傲侮,後更冗散,怨望,故致黜廢。三月,亮南征四郡,以弘農太守楊儀為參軍從行,步兵校尉襄陽向朗為長史,統留府事。秋,南中平,軍資所出,國以富饒。冬,亮還至漢陽,與魏降人李鴻相見,說新城太守孟達委仰於亮無已。亮方北圖,欲招達為外援,謂參軍蔣琬、從事費詩曰:“歸當有書與子度相聞。”詩曰:“孟達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後奉先帝,背叛,反覆之人,何足與書!”亮不答。詩數率意而言,故凌遲於世。十有二月,亮至。群官皆道迎,而亮命侍郎毖禕參乘,禕官小年幼,眾士於是莫不易觀。

四年,永安都督李嚴還督江州,城巴郡大城。以征西將軍汝南陳到督永安,封亭侯。是歲,魏文帝崩,明帝立。

五年,魏太和元年也。春,丞相亮將北伐,上疏曰:“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鹹追先帝之遇,欲報之陛下也。先帝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帥獎三軍,北平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克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於陛下。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陛下亦宜自謀,諮諏善道,察納雅言,不宜引喻失誼,以塞忠諫之路也。”又曰:“親賢臣,遠小人,先漢所以興隆;昵小人,疏君子,後漢所以傾覆。侍中郭攸之、費禕、侍郎董允,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斟酌規益,進盡忠言,則其任也。宮省之事,悉以諮之,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也。”以尚書南陽陳震為尚書令,治中張裔為留府長史,與參軍蔣公琰知居府事。二月,亮出屯漢中,營沔北陽平、石馬。以鎮北將軍魏延為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