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中山詩話

汪白為〈平糶詩〉刺時病云:「穴垣補牆隙,牆成垣已隳。斷屨補穿履,履成屨亦虧。」

晏元獻尤喜江南馮延巳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巳。樂府〈木蘭花〉皆七言詩,有云:「重頭歌詠響璁琤,入破舞腰紅亂鏇。」重頭、入破,皆絃管家語也。

歐陽文忠公見張安陸,迎謂曰:「好,雲破月來花弄影。」

《韓吏部集》有李習之兩句云:「前之詎灼灼,此去信悠悠。」若無可取,鄭州掘一石,刻刺史李翱詩曰:「縣君愛磚渠,繞水恣行遊。鄙性樂山野,掘地便池溝。兩岸植芳草,中間漾清流。所向既不同,磚鑿名自修。從他後人見,景趣誰為幽。」王深父編次入習之集。此別一李翱爾,而習之不能詩也。吏部讀皇甫湜

詩,亦譏其掎摭糞壤。梅聖俞謂尹師魯以古文名而不能詩。

陳亞以藥名詠白髮云:「若是道人頭不白,老人當日合烏頭。」

員外郎上官佖嘗勸石少傅中立慎緘,石勃然曰:「上官佖如下官口何!」

韓吏部〈贈玉川詩〉曰:「水北山人得聲名,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繼往,鞍馬僕從塞閭里。少室山人索價高,兩以諫官徵不起。」又曰:「先生抱材須大用,宰相未許終不仕。」王向子直謂韓與處士作牙人商度物價也。古稱駔儈,今謂牙,非也。劉道原云:「本稱互郎,主互市。唐人書互為□,因訛為牙。」理或信然。今言萬為方,千為撇,非訛也,若隱語爾。

陳文惠堯佐以使相致仕,年八十,有詩云:「青雲歧路遊將遍,白髮光陰得最多。」構亭號佚老,後歸政者往往多效之。公喜堆墨書,遊長安佛寺題名,從者誤側硯污鞋,公性急,遂窒筆於其鼻,客笑失聲,若皇甫湜怒其子,不暇取杖,遂齕臂血流。

今人呼禿尾狗為厥尾,衣之短後者亦曰厥,故歐公記陶尚書詩語末厥兵,則此兵正謂末賊爾。世語虛偽為何樓,蓋國初京師有何家樓,其下賣物皆行濫者,非沽濫稱也。世語優人為何市樂,說者謂南都石駙馬家樂甚盛,詆誚南市中樂人,非也。蓋唐元和時《燕吳行役記》,其中已有河市字,大抵不隸名軍籍而在河市者,散樂名也。世謂事之陳久為瓚,蓋五代時有馬瓚,為府幕,其人魯憨,有所聞見,他人已厭熟,而乃甫為新奇道之,故今多稱瓚為厭熟,京師人貨香印者,皆擊鐵盤以示眾人,父老雲,以國初香印字逼近太祖諱,故托物默喻。

梁周翰,真宗即位,始知誥,〈贈柳開詩〉曰:「九重城闕新天子,萬卷詩書老舍人。」時楊大年、朱昂同在禁掖,楊未及滿三十,而二公皆老,數見靳侮。梁謂之曰:「公毋侮我老,此老亦將留與公爾。」朱昂聞之,背面搖手掖下,,謂梁曰:「莫與,莫與!」大年死不及五十。

余靖兩使契丹,虜情益親,能胡語,作胡語詩。虜主曰:「卿能道,吾為卿飲。」靖舉曰:「夜宴設邏厚盛也。臣拜洗,受賜。兩朝闕荷通好。情感勤。厚重。微臣雅魯拜舞。祝若統,福祐。聖壽鐵擺嵩高。俱可忒。無極。」主大笑,遂為釂觴。漢史有〈槃木白狼詩〉,譯出夷語,殆不若靖真胡語也。劉沆亦使虜,使凌壓之,契丹館客曰:「有酒如澠,繫行人而不住。」沆應聲曰:「在北曰狄,吹〈出塞〉以何妨。」仁宗待虜有禮,不使纖微迕之,二公俱謫官。

古人多歌舞飲酒,唐太宗每舞,屬群臣。長沙王亦小舉袖,曰:「國小不足以迴旋。」張燕公詩云:「醉後懽更好,全勝未醉時。動容皆是舞,出語總成詩。」李白云:「要須回舞袖,拂盡五松山。醉後涼風起,吹人舞袖環。」今時舞者必欲曲盡奇妙,又恥效樂工藝,益不復如古人常舞矣。古人重歌詩,自隋以前,南北舊曲頗似古,如〈公莫舞〉、〈丁督護〉,亦自簡澹。唐來是等曲又不復入聽矣。近世樂府為繁聲加重疊,謂之纏聲,促數尤甚,固不容一倡三歎也。胡先生許太學諸生鼓琴吹簫,及以方響代編磬,所奏惟〈采蘋〉、〈鹿鳴〉數章而已,故稍曼延,傍邇鄭、衛聲,或問之,曰:「無他,直纏聲〈鹿鳴〉、〈采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