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十六卷 小夫人金錢贈年少


明日早起來,張主管開了店門,依;日做買賣。等得李主管到了,將鋪面交割與他,張勝自歸到家中,拿出衣服銀子與娘看。娘間:“這物事那裡來的?”張主管把夜來的話,一一說與娘知。婆婆聽得說道:“孩兒,小夫人他把金錢與你,又把衣服銀子與你,卻是甚么意思?娘如今六十已上年紀,自從沒了你爺,便滿眼只看你。若是你做出事來,老身靠誰?明日便不要去,”這張主管是個本分之人,況又是個孝順的,聽見娘說,便不往鋪里去。張員外見他不去,使人來叫,間道:“如何主管不來?”婆婆應道:“孩兒感些風寒,這幾口身於下快,來不得。傳語員外得知,坍便來。”又過了幾日,李主管見他不來,自來叫道:“張主管如何不來?鋪中沒人相幫。”老娘只是推身子不快,這兩日反重,李主管自去。張員外二五遍使人來叫,做娘的只是說未得好。張員外見三回五次叫他不來,猜道:”心是別有去處。張勝自在家中。
時光迅速,日月如梭,捻指之間,在家中早過了一月有餘。道不得“坐吃山崩”。雖然得小夫人許多物事,那一錠大銀子,容易不敢出飭,衣裳又不好變賣,不去營運,日來月往,手內使得沒了,卻來問娘道:“下教兒子去張員外宅里去,閒了經紀,如今在家中日逐盤費如何措置?”那婆婆聽得說,用手一指,指著屋樑土道:“孩兒你見也不見?張勝看時,原來屋樑上掛著一個包,取將下來。道:“你爺養得你這等大,則是這件物事身上。”打開紙包看時,是個花拷拷兒。婆婆道:“你如今依先做這道路,習爺的生意,賣些朋脂絨線。”
當日時遇元宵,張勝道:“今日元宵夜端門下放燈。便間娘道:“兒子欲去看燈則個。”娘道:“孩兒,你許多時不行這條路,如今去端門看燈,從張員外門前過,又去惹是招非。”張勝道:“是人都去看燈,說道:‘今年好燈,兒子去去便歸,下從張員外門前過便了。”娘道:”要去看燈不妨,則是你自去看不得,同一個相識做伴去才好。”張勝道:“我與王二哥同去。娘道:“你兩個去看不妨,第一莫得吃酒!第二同去同回。分付了,兩個來端門下看燈。正撞著當時賜御酒,撒金錢,好熱鬧,王二哥道:“這裡難看燈,一來我們身小力怯,著甚來由吃挨吃攪?不如去一處看,那裡也抓縛著一座鰲山。”張勝間道:“在那裡?”王二哥道:你到不知,王招宣府里抓縛著小鰲山,今夜也放燈。”
兩個便復身回來,卻到王招宣府前。原來人又熱鬧似端門下。就府門前下見了王二哥。張勝只叫得聲苦:“卻是怎地歸去?臨出門時,我娘分付道:‘你兩個同去同回,’如何下見了王二哥!只我先到屋裡,我娘便不焦躁。若是王二哥先回,我娘定道我那裡去。”當夜看不得那燈,獨自一個行來行去,猛省道:“前面是我那舊主人張員外宅里,每年到元宵夜,歇浪線鋪,添許多煙人,今日想他也未收燈。”迄通信步行到張員外門前,張勝吃驚,只見張員外家門便開著,十字兩條竹竿,縛著皮革底釘住一碗泡燈,照著門上一張手榜貼在。張勝看了,唬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張勝去這燈光之下,看這手榜上寫著道:“開封府左軍巡院,勘到百姓張士廉,為不合……”方才讀到不合三個字,兀自不知道出甚罪。則見燈籠底下一人喝道:“你好大膽,來這裡看甚的1”張主管吃了一驚,拽開腳步便走。那喝的人大踏步趕將來,叫道:“是甚么人?直恁大膽!夜晚問,看這榜做甚么?”唬得張勝便走。
漸次間,行列巷口,待要轉彎歸去。相次二更,見一輪明月,正照著當空。正行之間,一個人從後面趕將來,叫道:“張主管,有人請你。”張勝阿頭看時,是一個酒博士。張勝道:“想是工二哥在巷口等我,置些酒吃歸去,恰也好。”同這酒博土到店內,隨上樓梯,到一個閣兒前面。量酒道:“在這裡。”掀開簾兒,張主管看見一個婦女,身上衣服不堪齊整,頭上蓬鬆。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