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二十四 載記第二十四



遼西太守李郎在郡十年,威制境內,盛疑之,累征不赴。以母在龍城,未敢顯叛,乃陰引魏軍,將為自安之計,因表請發兵以距寇。盛曰:"此必詐也。"召其使而詰之,果驗,盡滅其族,遣輔國將軍李旱率騎討之。師次建安,召旱鏇師。朗聞其家被誅也,擁三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中路而還,謂有內變,不復為備,留其子養守令支,躬迎魏師於北平。旱候知之,襲克令支,遣廣威孟廣平率騎追朗,及於無終,斬之。初,盛之追旱還也,群臣莫知其故。旱既斬朗,盛謂群臣曰:"前以追旱還者,正為此耳。朗新為叛逆,必忌官威,一則鳩契約類,劫掠良善,二則亡竄山澤,未可卒平,故非意而還,以盈怠其志,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群臣皆曰:"非所及也。"

李旱自遼西還,聞盛殺其將衛雙,懼,棄軍奔走。既而歸罪,復其爵位。盛謂侍中孫勍曰:"旱總三軍之任,荷專征之重,不能杖節死綏,無故逃亡,考之軍正,不赦之罪也。然當先帝之避難,眾情離貳,骨肉忘其親,股肱失忠節,旱以刑餘之體,效力盡命,忠款之至,精貫白日。朕故錄其忘身之功,免其丘山之罪耳。"

盛去皇帝之號,稱庶人大王。

魏襲幽州,執刺史盧溥而去。遣孟廣平援之,無及。

盛率眾三萬伐高句驪,襲其新城、南蘇,皆克之,散其積聚,徙其五千餘戶於遼西。

盛引見百遼於東堂,考詳器藝,超拔者十有二人。命百司舉文武之士才堪佐世者各一人。立其子遼西公定為太子,大赦殊死已下。宴其群臣於新昌殿,盛曰:"諸卿各言其志,朕將覽之。"七兵尚書丁信年十五,盛之舅子也,進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臣之願也。"盛笑曰:"丁尚書年少,安得長者之言乎!"盛以威嚴馭下,驕暴少親,多所猜忌,故信言及之。

盛討庫莫奚,大虜獲而還。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中將軍秦輿、段贊等謀率禁兵襲盛,事覺,誅之,死者五百餘人。前將軍、思悔侯段璣、輿子興、贊子泰等,因眾心動搖,夜于禁中鼓躁大呼。盛聞變,率左右出戰,眾皆披潰。俄而有一賊從暗中擊傷盛,遂輦升前殿,申約禁衛,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以後事。熙未至而盛死,時年二十九,在位三年。偽謚昭武皇帝,墓號興平陵,廟號中宗。

盛幼而羈賤流漂,長則遭家多難,夷險安危,備嘗之矣。懲寶暗而不斷,遂峻機威刑,織芥之嫌,莫不裁之於未萌,防之於未兆。於是上下振局,人不自安,雖忠誠親戚亦皆離貳,舊臣靡不夷滅,安忍無親,所以卒於不免。是歲隆安五年也。

熙字道文,垂之少子也。初封河間王。段速骨之難,諸王多被其害,熙素為高陽王崇所親愛,故得免焉。蘭汗之篡也,以熙為遼東公,備宗祀之義。盛初即位,降爵為公,拜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領中領軍。從征高句驪、契丹,皆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英壯,有世祖之風,但弘略不如耳。"

及盛死,其太后丁氏以國多難,宜立長君。群望皆在平原公元,而丁氏意在於熙,遂廢太子定,迎熙入宮。群臣勸進,熙以讓元,元固以讓熙,熙遂僣即尊位。誅其大臣段璣、秦興等,並夷三族。元以嫌疑賜死。元字道光,寶之第四子也。赦殊死已下,改元曰光始,改北燕台為大單于台,置左右輔,位次尚書。

初,熙烝於丁氏,故為所立。及寵幸苻貴人,丁氏怨恚咒詛,與兄子七兵尚書信謀廢熙。熙聞之,大怒,逼丁氏令自殺,葬以後禮,誅丁信。

熙狩於北原,石城令高和殺司隸校尉張顯,閉門距熙。熙率騎馳返,和眾皆投杖,熙入誅之。於是引見州郡及單于八部耆舊於東宮,問以疾苦。

大築龍騰苑,廣袤十餘里,役徒二萬人。起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為其昭儀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於城南,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惡之,伐其樹,乃有蛇長丈餘,從樹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