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五十九 列傳第二十九



及懷帝即位,委政于越。吏部郎周穆,清河王覃舅,越之姑子也,與其妹夫諸葛玫共說越曰:"主上之為太弟,張方意也。清河王本太子,為群凶所廢。先帝暴崩,多疑東宮。公盍思伊、霍之舉,以寧社稷乎?"言未卒,越曰:"此豈宜言邪!"遂叱左右斬之。以玫、穆世家,罪止其身,因此表除三族之法。帝始親萬機,留心庶事,越不悅,求出藩,帝不許。越遂出鎮許昌。

永嘉初,自許昌率苟晞及冀州刺史丁劭討汲桑,破之。越還於許,長史潘滔說之曰:"兗州天下樞要,公宜自牧。"及轉苟晞為青州刺史,由是與晞有隙。

尋詔越為丞相,領兗州牧,督兗、豫、司、冀、幽、並六州。越辭丞相不受,自許遷於鄄城。越恐清河王覃終為儲副,矯詔收付金墉城,尋害之。

王彌入許,越遣左司馬王斌率甲士五千人入衛京都。鄄城自壞,越惡之,移屯濮陽,又遷於滎陽。召田甄等六率,甄不受命,越遣監軍劉望討甄。初,東嬴公騰之鎮鄴也,攜并州將田甄、甄弟蘭、任祉、祁濟、李惲、薄盛等部眾萬餘人至鄴,遣就谷冀州,號為乞活。及騰敗,甄等邀破汲桑於赤橋,越以甄為汲郡,蘭為鉅鹿大守。甄求魏郡,越不許,甄怒,故召不至。望既渡河,甄退。李惲、薄盛斬田蘭,率其眾降,甄、祉、濟棄軍奔上黨。

越自滎陽還洛陽,以太學為府。疑朝臣貳己,乃誣帝舅王延等為亂,遣王景率甲士三千人入宮收延等,付廷尉殺之。越解兗州牧,領司徒。越既與苟晞構怨,又以頃興事多由殿省,乃奏宿衛有侯爵者皆罷之。時殿中武官並封侯,由是出者略盡,皆泣涕而去。乃以東海國上軍將軍何倫為右衛將軍,王景為左衛將軍,領國兵數百人宿衛。

越自誅王延等,大失眾望,而多有猜嫌。散騎侍郎高韜有憂國之言,越誣以訕謗時政害之,而不自安。乃戎服入見,請討石勒,且鎮集兗、豫以援京師。帝曰:"今逆虜侵逼郊畿,王室蠢蠢,莫有固心。朝廷社稷,倚賴於公,豈可遠出以孤根本!"對曰:"臣今率眾邀賊,勢必滅之。賊滅則不逞消殄,已東諸州職貢流通。此所以宣暢國威,藩屏之宜也。若端坐京輦以失機會,則釁弊日滋,所憂逾重。"遂行。留妃裴氏,世子、鎮軍將軍毗,及龍驤將軍李惲並何倫等守衛京都。表以行台隨軍,率甲士四萬東屯於項,王公卿士隨從者甚眾。詔加九錫。越乃羽檄四方曰:"皇綱失御,社稷多難,孤以弱才,備當大任。自頃胡寇內逼,偏裨失利,帝鄉便為戎州,冠帶奄成殊域,朝廷上下,以為憂懼。皆由諸侯蹉跎,遂及此難。投袂忘履,討之已晚。人情奉本,莫不義奮。當須合會之眾,以俟戰守之備。宗廟主上,相賴匡救。檄至之日,便望風奮發,忠臣戰士效誠之秋也。"所征皆不至。而苟晞又表討越,語在《晞傳》。越以豫州刺史馮嵩為左司馬,自領豫州牧。

越專擅威權,圖為霸業,朝賢素望,選為佐吏,名將勁卒,充於己府,不臣之跡,四海所知。而公私罄乏,所在寇亂,州郡攜貳,上下崩離,禍結釁深,遂憂懼成疾。永嘉五年,薨於項。秘不發喪。以襄陽王范為大將軍,統其眾。還葬東海。石勒追及於苦縣寧平城,將軍錢端出兵距勒,戰死,軍潰。勒命焚越柩曰:"此人亂天下,吾為天下報之,故燒其骨以告天地。"於是數十萬眾,勒以騎圍而射之,相踐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餘萬。王彌弟璋焚其餘眾,並食之。天下歸罪于越。帝發詔貶越為縣王。

何倫、李惲聞越之死,秘不發喪,奉妃裴氏及毗出自京邑,從者傾城,所經暴掠。至洧倉,又為勒所敗,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沒於賊。李惲殺妻子奔廣宗,何倫走下邳。裴妃為人所略,賣於吳氏,太興中,得渡江,欲招魂葬越。元帝詔有司詳議,博士傅純曰:"聖人制禮,以事緣情,設冢槨以藏形,而事之以凶;立廟祧以安神,而奉之以吉。送形而往,迎精而還。此墓廟之大分,形神之異制也。至於室廟寢廟祊祭非一處,所以廣求神之道,而獨不祭於墓,明非神之所處也。今亂形神之別,錯廟墓之宜,違禮制義,莫大於此。"於是下詔不許。裴妃不奉詔,遂葬越於廣陵。太興末,墓毀,改葬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