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五十六 列傳第二十六



劭等至吳,不敢為通。

楚後遷佐著作郎,復參石苞驃騎軍事。楚既負其材氣,頗侮易於苞,初至,長揖曰:"天子命我參卿軍事。"因此而嫌隙遂構。苞奏楚與吳人孫世山共訕毀時政,楚亦抗表自理,紛紜經年,事未判,又與鄉人郭奕忿爭。武帝雖不顯明其罪,然以少賤受責,遂湮廢積年。初,參軍不敬府主,楚既輕苞,遂制施敬,自楚始也。

征西將軍,扶風王駿與楚舊好,起為參軍。轉梁令,遷衛將軍司馬,時龍見武庫井中,群臣將上賀,楚上言曰:"頃聞武庫井中有二龍,群臣或有謂之禎祥而稱賀者,或有謂之非祥無所賀者,可謂楚既失之,而齊亦未為得也。夫龍或俯鱗潛於重泉,或仰攀雲漢游乎蒼昊,而今蟠於坎井,同於蛙蝦者,豈獨管庫之士或有隱伏,廝役之賢沒於行伍?故龍見光景,有所感悟。願陛下赦小過,舉賢才,垂夢於傅岩,望想於渭濱,修學官,起淹滯,申命公卿,舉獨行君子可惇風厲俗者,又舉亮拔秀異之才可以撥煩理難矯世抗言者,無系世族,必先逸賤。夫戰勝攻取之勢,併兼混一之威,五伯之事,韓、白之功耳;至於制禮作樂,闡揚道化,甫是士人出筋力之秋也。伏願陛下擇狂夫之言。"

惠帝初,為馮翊太守。元康三年卒。

初,楚與同郡王濟友善,濟為本州大中正,訪問銓邑人品狀,至楚,濟曰:"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為之。"乃狀楚曰:"天才英博,亮拔不群。"楚少時欲隱居,謂濟曰:"當欲枕石漱流。"誤雲"漱石枕流"。濟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厲其齒。"楚少所推服,惟雅敬濟。初,楚除婦服,作詩以示濟,濟曰:"未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覽之悽然,增伉儷之重。"

三子:眾、洵、纂。眾及洵俱未仕而早終,惟纂子統、綽並知名。

統字承公。幼與綽及從弟盛過江。誕任不羈,而善屬文,時人以為有楚風。征北將軍褚裒聞其名,命為參軍,辭不就,家於會稽。性好山水,乃求為鄞令,轉在吳寧。居職不留心碎務,縱意游肆,名山勝川,靡不窮究。後為餘姚令,卒。

子騰嗣,以博學著稱,位至廷尉。騰弟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於世,仕至尚書郎,早終。

綽字興公。博學善屬文,少與高陽許詢俱有高尚之志。居於會稽,游放山水,十有餘年,乃作《遂初賦》以致其意。嘗鄙山濤,而謂人曰:"山濤吾所不解,吏非吏,隱非隱,若以元禮門為龍津,則當點額暴鱗矣。"所居齋前種一株松,恆自守護,鄰人謂之曰:"樹子非不楚楚可憐,但恐永無棟樑日耳。"綽答曰:"楓柳雖複合抱,亦何所施邪!"綽與詢一時名流,或愛詢高邁,則鄙於綽,或愛綽才藻,而無取於詢。沙門支遁試問綽:"君何如許?"答曰:"高情遠致,弟子早已伏膺;然一詠一吟,許將北面矣。"絕重張衡、左思之賦,每云:"《三都》、《二京》,五經之鼓吹也。"嘗作《天台山賦》,辭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當作金石聲也。"榮期曰:"恐此金石非中宮商。"然每至佳句,輒云:"應是我輩語。"除著作佐郎,襲爵長樂侯。"

綽性通率,好譏調。嘗與習鑿齒共行,綽在前,顧謂鑿齒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後。"鑿齒曰:"簸之揚之,糠秕在前。"

征西將軍庾亮請為參軍,補章安令,征拜太學博士,遷尚書郎。楊州刺史殷浩以為建威長史。會稽內史王羲之引為右軍長史。轉永嘉太守,遷散騎常侍,領著作郎。

時大司馬桓溫欲經緯中國,以河南粗平,將移都洛陽。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並知不可,莫敢先諫。綽乃上疏曰:

伏見征西大將軍臣溫表"便當躬率三軍,討除二寇,蕩滌河、渭,清灑舊京,然後神旂電舒,朝服濟江,反皇居於中土,正玉衡於天極。"斯超世之弘圖,千載之盛事。然臣之所懷,竊有未安,以為帝王之興,莫不藉地利人和以建功業,貴能以義平暴,因而撫之。懷愍不建,滄胥秦京,遂令胡戎交侵,神州絕綱,土崩之釁,誠由道喪。然中夏蕩蕩,一時橫流,百郡千城曾無完郛者,何哉?亦以地不可守,投奔有所故也。天祚未革,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於天人而已,實賴萬里長江畫而守之耳。《易》稱"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義大矣哉!斯已然之明效也。今作勝談,自當任道而遺險;校實量分,不得不保小以固存。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蒼生殄滅,百不遺一,河洛丘、虛,函夏蕭條,井堙木刊,阡陌夷滅,生理茫茫,永無依歸。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長子老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鏇軫之日,中舉五陵,即復緬成遐域。泰山之安既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於聖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