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二十七 載記第二十七



先是,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皇帝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德聞而哂之。

時桓玄將行篡逆,誅不附己者。冀州刺史劉軌、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將軍劉敬宣、廣陵相高雅之、江都長張誕並內不自安,皆奔於德。於是德中書侍郎韓范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經略。有其時無其人,則弘濟之功闕;有其人無其時,則英武之志不申。至於能成王業者,惟人時合也。自晉國內難,七載於茲。桓玄逆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積矣。可乘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亂之機,譬猶聲發回響,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戶口未幾,公私戎馬不過數百,守備之事蓋亦微矣。若以步騎一萬,建雷霆之舉,卷甲長驅,指臨江、會,必望旗草偃,壺漿屬路。跨地數千,眾逾十萬,可以西並強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開疆,保寧社稷,無過今也。如使後機失會,豪桀復起,梟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邇既寧,物無異望,非但建鄴難屠,江北亦不可冀。機過患生,憂必至矣。天與不取,悔將及焉。惟陛下覽之。"德曰:"自頃數纏百六,宏綱暫弛,遂令奸逆亂華,舊京墟穢,每尋否運,憤慨兼懷。昔少康以一旅之眾,復夏配天,況朕據三齊之地,藉五州之眾,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為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掃除逋孽,然後宣布淳風,經理九服,飲馬長江,懸旌隴坂。此志未遂,且韜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詳議之。"鹹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於是講武於城西,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周亘山澤,旌旗瀰漫,鉦鼓之聲,振動天地。德登高望之,顧謂劉軌、高雅之曰:"昔郤克仇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既知投身有道,當使無慚昔人也。"雅之等頓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絕,實在聖時,雖則萬隕,何以上報!"俄聞桓玄敗,德以慕容鎮為前鋒,慕容鍾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萬,騎五千,剋期將發,而德寢疾,於是罷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於長安,及是而至。德夜夢其父曰:"汝既無子,何不早立超為太子,不爾,惡人生心。"寐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敕,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為皇太子,大赦境內,子為父後者人爵二級。其月死,即義熙元年也,時年七十。乃夜為十餘棺,分出四門,潛葬山谷,竟不知其屍之所在。在位五年。偽謚獻武皇帝。

《晉書》 唐·房玄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