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三十一 列傳第一



後暴戾日甚。侍中賈模,後之族兄,右衛郭彰,後之從舅,並以才望居位,與楚王瑋、東安公繇分掌朝政。後母廣城君養孫賈謐干預國事,權侔人主。繇密欲廢后,賈氏憚之。及太宰亮、衛瓘等表繇徙帶方,奪楚王中候,後知瑋怨之,乃使帝作密詔令瑋誅瓘、亮,以報宿憾。模知後凶暴,恐禍及己,乃與裴頠、王衍謀廢之,衍悔而謀寢。

後遂荒淫放恣,與太醫令程據等亂彰內外。洛南有盜尉部小吏,端麗美容止,既給廝役,忽有非常衣服,眾鹹疑其竊盜,尉嫌而辯之。賈后疏親欲求盜物,往聽對辭。小吏云:"先行逢一老嫗,說家有疾病,師卜雲宜得城南少年厭之,欲暫相煩,必有重報。於是隨去,上車下帷,內簏箱中,行可十餘里,過六七門限,開簏箱,忽見樓闕好屋。問此是何處,雲是天上,即以香湯見浴,好衣美食將入。見一婦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後有疵。見留數夕,共寢歡宴。臨出贈此眾物。"聽者聞其形狀,知是賈后,慚笑而去,尉亦解意。時他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後愛之,得全而出。及河東公主有疾,師巫以為宜施寬令,乃稱詔大赦天下。

初,後詐有身,內稿物為產具,遂取妹夫韓壽子慰祖養之,托諒闇所生,故弗顯。遂謀廢太子,以所養代立。時洛中謠曰:"南風烈烈吹黃沙,遙望魯國郁嵯峨,前至三月滅汝家。"後母廣城君以後無子,甚敬重愍懷,每勸厲後,使加慈愛。賈謐恃貴驕縱,不能推崇太子,廣城君恆切責之,及廣城君病篤,占術謂不宜封廣城,乃改封宜城。後出侍疾十餘日,太子常往宜城第,將醫出入,恂恂盡禮。宜城臨終執後手,令盡意於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趙粲及午必亂汝事,我死後,勿復聽入,深憶吾言。"後不能遵之,遂專制天下,威服內外。更與粲、午專為奸謀,誣害太子,眾惡彰著。初,誅楊駿及汝南王亮、太保衛瓘、楚王瑋等,皆臨機專斷。宦人董猛參預其事。猛,武帝時為寺人監,侍東宮,得親信於後,預誅楊駿,封武安侯,猛三兄皆為亭侯,天下鹹怨。

及太子廢黜,趙王倫、孫秀等因眾怨謀欲廢后。後數遣宮婢微服於人間視聽,其謀頗泄。後甚懼,遂害太子,以絕眾望。趙王倫乃率兵入宮,使翊軍校尉齊王冏入殿廢后。後與冏母有隙,故倫使之。後驚曰:"卿何為來!"冏曰:"有詔收後。"後曰:"詔當從我出,何詔也?"後至上閤,遙呼帝曰:"陛下有婦,使人廢之,亦行自廢。"又問冏曰:"起事者誰?"冏曰:"梁、趙。"後曰:"系狗當系頸,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至宮西,見謐屍,再舉聲而哭遽止。倫乃矯詔遣尚書劉弘等持節齎金屑酒賜後死。後在位十一年。趙粲、賈午、韓壽、董猛等皆伏誅。

臨海公主先封清河,洛陽之亂,為人所略,傳賣吳興錢溫。溫以送女,女遇主甚酷。元帝鎮建鄴,主詣縣自言。元帝誅溫及女,改封臨海,宗正曹統尚之。

惠羊皇后,諱獻容,泰山南城人。祖瑾,父玄之,並見《外戚傳》。賈后既廢,孫秀議立後。後外祖孫旂與秀合族,又諸子自結於秀,故以太安元年立為皇后。將入宮,衣中有火。

成都王穎伐長沙王乂,以討玄之為名。乂敗,穎奏廢后為庶人,處金墉城。陳眕等唱伐成都王,大赦,復後位。張方入洛,又廢后。方逼遷大駕幸長安,留台復後位。永興初,張方又廢后。河間王顒矯詔,以後屢為奸人所立,遣尚書田淑敕留台賜後死。詔書累至,司隸校尉劉暾與尚書僕射荀藩、河南尹周馥馳上奏曰:"奉被手詔,伏讀惶悴。臣按古今書籍,亡國破家,毀喪宗祊,皆由犯眾違人之所致也。陛下遷幸,舊京廓然,眾庶悠悠,罔所依倚。家有跂踵之心,人想鑾輿之聲,思望大德,釋兵歸農。而兵纏不解,處處互起,豈非善者不至,人情猜隔故耶!今上官巳犯闕稱兵,焚燒宮省,百姓喧駭,宜鎮之以靜。而大使卒至,赫然執藥,當詣金墉,內外震動,謂非聖意。羊庶人門戶殘破,廢放空宮,門禁峻密,若絕天地,無緣得與奸人構亂。眾無智愚,皆謂不然,刑書猥至,罪不值辜,人心一憤,易致興動。夫殺一人而天下喜悅者,宗廟社稷之福也。今殺一枯窮之人而令天下傷慘,臣懼凶豎乘間,妄生變故。臣忝司京輦,觀察眾心,實以深憂,宜當含忍。不勝所見,謹密啟聞。願陛下更深與太宰參詳,勿令遠近疑惑,取謗天下。"顒見表大怒,乃遣陳顏、呂朗東收暾。暾奔青州,後遂得免,帝還洛,迎後復位。後洛陽令何喬又廢后。及張方首至,其日復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