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八十五 列傳第五十五



初,江州刺史庾悅,隆安中為司徒長史,曾至京口。毅時甚屯窶,先就府借東堂與親故出射。而悅後與僚佐徑來詣堂,毅告之曰:"毅輩屯否之人,合一射甚難。君於諸堂並可,望以今日見讓。"悅不許。射者皆散,唯毅留射如故。既而悅食鵝,毅求其餘,悅又不答,毅常銜之。義熙中,故奪悅豫章,解其軍府,使人微示其旨,悅忿懼而死。毅之褊躁如此。

邁字伯群。少有才幹,為殷仲堪中兵參軍。桓玄之在江陵,甚豪橫,士庶畏之過於仲堪。玄曾於仲堪廳事前戲馬,以槊擬仲堪。邁時在坐,謂玄曰:"馬槊有餘,精理不足。"玄自以才雄冠世,而心知外物不許之。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乃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邁以正辭折仲堪,而不以為悔。仲堪使邁下都以避之。玄果令追之,邁僅而免禍。後玄得志,邁詣門稱謁,玄謂邁曰:"安知不死而敢相見?"邁對曰:"射鉤、斬袪,與邁為三,故知不死。"玄甚喜,以為刑獄參軍。後為竟陵太守。及毅與劉裕等同謀起義,邁將應之,事泄,為玄所害。

諸葛長民,琅邪陽都人也。有文武乾用,然不持行檢,無鄉曲之譽。桓玄引為參軍平西軍事,尋以貪刻免。及劉裕建義,與之定謀,為揚武將軍。從裕討桓玄,以功拜輔國將軍、宣城內史。於時桓歆聚眾向歷陽,長民擊走之,又與劉敬宣破歆於芍陂,封新淦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以本官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義熙初,慕容超寇下邳,長民遣部將徐琰擊走之,進位使持節、督青揚二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領晉陵太守,鎮丹徒,本號及公如故。

及何無忌為徐道覆所害,賊乘勝逼京師,朝廷震駭,長民率眾人衛京都,因表曰:"妖賊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隱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詔原澄之。及盧循之敗劉毅也,循與道覆連旗而下,京都危懼,長民勸劉裕權移天子過江。裕不聽,令長民與劉毅屯於北陵,以備石頭。事平,轉督豫州揚州之六郡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淮南太守。

及裕討毅,以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詔以甲杖五十人入殿。長民驕縱貪侈,不恤政事,多聚珍寶美色,建設第宅,不知紀極,所在殘虐,為百姓所苦。自以多行無禮,恆懼國憲。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殺韓信,禍其至矣!"謀欲為亂,問劉穆之曰:"人間論者謂太尉與我不平,其故何也?"穆之曰:"相公西征,老母弱弟委之將軍,何謂不平!"長民弟黎民輕狡好利,固勸之曰:"黥彭異體而勢不偏全,劉毅之誅,亦諸葛氏之懼,可因裕未還以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嘆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機危。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也!"裕深疑之,駱驛繼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克至日,百司於道候之,輒差其期。既而輕舟徑進,潛入東府。明旦,長民聞之,驚而至門,裕伏壯士丁旿於幕中,引長民進語,素所未盡皆說焉。長民悅,旿自後拉而殺之,輿屍付廷尉。使收黎民,黎民驍勇絕人,與捕者苦戰而死。小弟幼民為大司馬參軍,逃于山中,追擒戮之。諸葛氏之誅也,士庶鹹恨正刑之晚,若釋桎梏焉。

初,長民富貴之後,常一月中輒十數夜眠中驚起,跳踉,如與人相打。毛修之嘗與同宿,見之駭愕,問其故,長民答曰:"正見一物,甚黑而有毛,腳不分明,奇健,非我無以制之。"其後來轉數。屋中柱及椽桷間,悉見有蛇頭,令人以刀懸斫,應刃隱藏,去輒復出。又搗衣杵相與語如人聲,不可解。於壁見有巨手,長七八尺,臂大數圍,令斫之,豁然不見。未幾伏誅。

何無忌,東海郯人也。少有大志,忠亮任氣,人有不稱其心者,輒形於言色。州辟從事,轉太學博士。鎮北將軍劉牢之,即其舅也,時鎮京口,每有大事,常與參議之。會稽世子元顯子彥章封東海王,以無忌為國中尉,加廣武將軍。及桓玄害彥章於市,無忌入市慟哭而出,時人義焉。隨牢之南征桓玄,牢之將降於玄也,無忌屢諫,辭旨甚切,牢之不從。及玄篡位,無忌與玄吏部郎曹靖之有舊,請蒞小縣。靖之白玄,玄不許,無忌乃還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