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二百下 列傳第一百五十



秦宗權者,許州人,為郡牙將。廣明元年十月,巢賊渡淮而北。十一月,忠武軍亂,逐其帥薛能。是月,朝廷授別校周岌為許帥。初軍城未變,宗權因調發至蔡州,聞府軍亂,乃閱集蔡州之兵,欲赴難。俄聞府主殂,周岌未至,巢賊充斥,日寇郡城,宗權乃督勵士眾,登城拒守。洎岌至,即令典郡事。天子幸蜀,姑務翦寇,上蔡有勁兵萬人,宗權即與監軍楊復光同議勤王,出師破賊,以蔡牧授之,仍置節度之號。

中和三年,巢賊走關東,宗權逆戰不利,因與合從為盜。巢賊既誅,宗權復熾,僣稱帝號,補署官吏。遣其將秦彥亂江淮,秦賢亂江南,秦誥陷襄陽,孫儒陷孟、洛、陝、虢至於長安,張眰陷汝、鄭,盧塘攻汴州。賊首皆慓銳慘毒,所至屠殘人物,燔燒郡邑。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賊既乏食,啖人為儲,軍士四出,則鹽屍而從。關東郡邑,多被攻陷。唯趙犨兄弟守陳州,朱溫保汴州,城門之外,為賊疆場。汴帥與兗、鄆合勢,屢敗賊軍,凶勢日削。

龍紀元年二月,其愛將申叢執宗權,撾折其足,送於汴。朱溫出師迎勞,接之以禮。謂之曰:"下官屢以天子命達於公,如前年中翻然改圖,與下官同力勤王,則豈有今日之事乎?"宗權曰:"仆若不死,公何以興?天以仆霸公也。"略無懼色,乃檻送京師。昭宗御延喜樓受俘,京兆尹孫揆以組練礫之,徇於兩市。宗權檻中引頸謂揆曰:"尚書明鑑,宗權豈反者耶!但輸忠不效耳。"眾大笑。與妻趙氏俱斬於獨柳之下。

史臣曰:我唐之受命也,置器於安,千年惟永,百蠻響化,萬國來王。但否泰之無恆,故夷險之不一。三百算祀,二十帝王。雖時有竊邑叛君之臣。乘危徼幸之輩,莫不才興兵革,即就誅夷。其間沸騰,大盜三發,安祿山、朱泚、黃巢是也。

夫謀危社稷,將害君親,轘裂瀦宮,未塞其罪,故不俟於多談也。然盜之所起,必有其來,且無問於天時,宜決之於人事。

祿山母為巫者,身是牙郎,偶緣微立邊功,遂至大加寵用,總知馬牧,特委兵權。愛天子之獨尊,與國忠之相忌,故不能以義制事,以禮制心,遂稱向闕之兵,以期非望之福,此所以為亂也!

朱泚家本漁陽,性惟凶狡,耳習聞於篡奪,心本之於忠貞。暨弟為亂階,身留京邑,小不如意,別懷異圖。但樂荒雞之鳴,唯幸和鑾之動,緣幽帥之嘗因亂得,謂神器之可以徼求。

黃巢亹茸微人,萑蒲賤類,因饑饉之歲,躡王、尚之蹤,志在奪攘,謀非遠大。一旦長驅江表,逕入關中,見五輅之蒙塵,謂寶命之在我。

必若玄宗采九齡之語,行三令之威,不然使祿山名位不高,委任得所,則群黎未必陷於塗炭,萬乘未必越於岷、峨。

德宗能含垢匿瑕,不佳兵尚勇,不然則取李承之言,不委希烈伐叛,不然則取公輔之諫,早令朱泚就行,如此則未必有涇原之亂兵,未必有奉天之危急!

僖宗能知人疾苦,惠彼困窮,不然則從鄭畋之謀,赦群偷之罪,如此則黃巢不必能犯順,鑾御未必須省方。

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蛇螫不能斷腕,蟻穴所以壞堤。後之帝王,足為殷鑑!

史朝義、秦宗權乘彼亂離,肆行暴虐,虔劉我郡邑,僣竊我衣裳,終雖滅亡,為害斯甚,茲亦沴氣之餘也。

贊曰:天地否閉,反逆亂常。祿山犯闕,朱泚稱皇。賊巢陵突,群豎披攘。征其所以,存乎慢藏!

《舊唐書》 後晉·劉昫等史籍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