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四十一 列傳第九十一



弘正既受節鉞,上表曰:

臣聞君臣父子,是謂大倫,爰立紀綱,以正上下。其或子不為子,臣不為臣,覆載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邊塞,累代唐人;從乃祖乃父以來,沐文子文孫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驅馳戎馬之鄉,不睹朝廷之禮。惟忠與孝,天與臣心。常思奮不顧生,以身殉國,無由上達,私自感傷。豈意命偶昌時,事緣難故,白刃之下,謬見推崇。天慈遽臨,免書罪累,朝章薦及,仍委旂旄。錫封壤於全藩,列班榮於八座;君父之恩已極,絲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回自愧。是知功榮所著,必俟危亂之時;徼幸之來,卻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寵為憂。伏自天寶已還,幽陵肇亂,山東奧壤,悉化戎墟。外撫車馬,內懷梟獍,官封代襲,刑賞自專,國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載。臣每思此事,當食忘餐。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搗虛;竭鷹犬之資,展獲禽之用,導揚和氣,洗滌偽風,然後退歸田園,以避賢路。臣懷此志,陛下察之!

優詔褒美。

弘正樂聞前代忠孝立功之事,於府舍起書樓,聚書萬餘卷,視事之隙,與賓佐講論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為弘正所著也。魏州自承嗣已來,館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徹毀之,以正廳大侈不居,乃視事於採訪使廳。賓僚參佐,請之於朝。頗好儒書,尤能史氏,《左傳》、《國史》,知其大略。

自弘正歸國,幽、恆、軍阝、蔡有齒寒之懼,屢遣客間說,多方誘阻,而弘正終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體,詞說雄辯;弘正聽其言,終夕不倦。遂深相結納,由是奉上之意逾謹。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討吳元濟,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進討,屢戰有功。李師道以弘正效忠,又襲其後,不敢顯助元濟,故絕其掎角之援,王師得致討焉。俄而王承宗叛,詔弘正以全師壓境。承宗懼,遣使求救於弘正,遂表其事,承宗遂納二子,獻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師加兵於鄆,詔弘正與宣武、義成、武寧、橫海等五鎮之師會軍齊進。十一月,弘正自帥全師自楊劉渡河築壘,距鄆四十里。師道遣大將劉悟率重兵以抗弘正,結壘相望。前後合戰,魏軍大捷。而李醞、李光顏三面進攻,賊皆挫敗,其勢將危。十四年三月,劉悟以河上之眾倒戈入鄆,斬師道首,詣弘正請降。淄青十二州平,論功加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覲,憲宗待之隆異,對於麟德殿,參佐將校二百餘人皆有頒錫,進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實封三百戶。仍以其兄檢校刑部尚書、相州刺史融為太子賓客,東都留司。弘正三上章,願留闕下,憲宗勞之曰:"昨韓弘至朝,稱疾懇辭戎務,朕不得不從。今卿復請留,意誠可尚,然魏土樂卿之政,鄰境服卿之威,為我長城,不可辭也。可亟歸藩。"弘正每懼有一旦之憂,嗣襲之風不革,兄弟子侄,悉仕於朝,憲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當時榮之。

十五年十月,鎮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檢校司徒、兼中書令、鎮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觀察等使。弘正以新與鎮人戰伐,有父兄之怨,乃以魏兵二千為衛從。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鎮州,時賜鎮州三軍賞錢一百萬貫,不時至,軍眾喧騰以為言。弘正親自撫喻,人情稍安。仍表請留魏兵為紀綱之仆,以持眾心,其糧賜請給於有司。時度支使崔倰不知大體,固阻其請,凡四上表不報。明年七月,歸卒於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軍亂,弘正並家屬、參佐、將吏等三百餘口並遇害。穆宗聞之震悼,冊贈太尉,賵賻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弟子侄在兩都者數十人,競為崇飾,日費約二十萬,魏、鎮州之財,皆輦屬於道。河北將卒心不平之,故不能盡變其俗,竟以此致亂。弘正子布、群、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為田季安裨將,鎮臨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危,密白其父帥其所鎮之眾歸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節制魏博,布掌親兵,國家討淮、蔡,布率偏師隸嚴綬,軍於唐州,授檢校秘書監、兼殿中侍御史。前後十八戰,破凌雲柵,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時裴度為宣撫使,嘗觀兵於沱口,賊將董重質領驍騎遽至,布以二百騎突出溝中擊之;俄而諸軍大集,賊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衛將軍、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憂,起復舊官。十五年冬,弘正移鎮成德軍,仍以布為河陽三城懷節度使,父子俱擁節旄,同日拜命。時韓弘亦與子公武俱為節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