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卷三十五(唐書) 明宗紀一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諱亶,初名嗣源,及即位,改今諱,代北人也。世事武皇,及其錫姓也,遂編於屬籍。四代祖諱聿,皇贈麟州刺史。天成初,追尊為孝恭皇帝,廟號惠祖,陵曰遂陵;高祖妣衛國夫人崔氏,追謚為孝恭昭皇后。三代祖諱教,皇贈朔州刺史,追尊為孝質皇帝,廟號毅祖,陵曰衍陵;曾祖妣趙國夫人張氏,追謚為孝質順皇后。皇祖諱琰,皇贈尉州刺史,追尊為孝靖皇帝,廟號烈祖,陵曰奕陵;皇祖妣秦國夫人何氏,追謚為孝靖穆皇后。皇考諱霓,皇贈汾州刺史,追尊為孝成皇帝,廟號德祖,陵曰慶陵;皇妣宋國夫人劉氏,追謚為孝成懿皇后。帝即孝成之元子也。以唐鹹通丁亥歲九月九日,懿皇后生帝於應州之金城縣。

初,孝成事唐獻祖為愛將,獻祖之失振武,為吐渾所攻,部下離散,孝成獨奮忠義,解蔚州之圍。武皇之鎮雁門也,孝成厭代,帝年甫十三,善騎射,獻祖見而撫之曰:“英氣如父,可侍吾左右。”每從圍獵,仰射飛鳥,控弦必中,尋隸武皇帳下。武皇遇上源之難,將佐罹害者甚眾,帝時年十七,翼武皇逾垣脫難,於亂兵流矢之內,獨無所傷。武皇鎮河東,以帝掌親騎。時李存信為蕃漢大將,每總兵征討,師多不利,武皇遂選帝副之,所向克捷。

帝嘗宿於雁門逆旅,媼方娠,不時具饌,媼聞腹中兒語云:“大家至矣,速宜進食。”媼異之,遽起,親奉庖爨甚恭;帝詰之,媼告其故。(《北夢瑣言》云:帝以媼前倨後恭,詰之,曰:“公貴不可言也。”問其故,具道娠子腹語事,帝曰:“老媼遜言,懼吾辱耳。”後果如其言。)帝既壯,雄武獨斷,謙和下士。每有戰功,未嘗自伐。居常惟治兵仗,持廉處靜,晏如也。武皇常試之,召於泉府,命恣其所取,帝惟持束帛數緡而出。凡所賜與,分給部下。嘗與諸將會,諸將矜衒武勇,帝徐曰:“公輩以口擊賊,吾以手擊賊。”眾慚而止。景福初,黑山戍將王弁據振武叛,帝率其屬攻之,擒弁以獻。

乾寧三年,梁人急攻兗、鄆,鄆帥朱瑄求救於武皇。武皇先遣騎將李承嗣、史儼援之,復遣李存信將兵三萬屯於莘縣。聞汴軍益盛,攻兗甚急,存信遣帝率三百騎而往,敗汴軍於任城,遂解兗州之圍。朱瑾見帝,執手涕謝。其年,魏帥羅宏信背盟,襲破李存信於莘縣,帝奮命殿軍而還,武皇嘉其功,即以所屬五百騎號曰“橫衝都”;侍於帳下,故兩河間目帝為李橫衝。

明年,武皇遣大將軍李嗣昭率師下馬嶺關,將復邢、洺,梁將葛從周以兵應援。嗣昭兵敗,退入青山口,梁軍扼其路,步兵不戰自潰,嗣昭不能制。會帝本軍至,謂嗣昭曰:“步兵雖散,若吾輩空回,大事去矣。為公試決一戰,不捷而死,差勝被囚。”嗣昭曰:“吾為卿副。”帝率其屬,解鞍礪鏃,憑高列陣,左右指畫,梁人莫之測,因呼曰:“吾王命我取葛司徒,他士可無並命。”即徑犯其陣,奮擊如神。嗣昭繼進,梁軍即時退去,帝與嗣昭收兵入關。帝四中流矢,血流被股,武皇解衣授藥,手賜卮酒,撫其背曰:“吾兒神人也!微吾兒,幾為從周所笑。”自青山之戰,名聞天下。

天復中,梁祖遣氏叔琮將兵五萬,營於洞渦。是時,諸道之師畢萃於太原,郡縣多陷於梁,晉陽城外,營壘相望。武皇登陴號令,不遑飲食。屬大雨彌旬,城壘多壞,武皇令帝與李嗣昭分兵四出,突入諸營,梁軍由是引退;帝率偏師追襲,復諸郡邑。昭宗之幸鳳翔也,梁祖率眾攻圍岐下,武皇奉詔應援,遣李嗣昭、周德威出師晉、絳,營於蒲縣。嗣昭等軍,大為梁將朱友寧、氏叔琮所敗,梁之追兵直抵晉陽,營於晉祠,日以步騎環城。武皇登城督眾,憂形於色。攻城既急,武皇與大將謀,欲出奔雲中。帝曰:“攻守之謀,據城百倍,但兒等在,必能固守。”乃止。居數日,潰軍稍集,率敢死之士,日夜分出諸門掩襲梁軍,擒其驍將游崑崙等。梁軍失勢,乃燒營而退。

天祐五年五月,莊宗親將兵以救潞州之圍,帝時領突騎左右軍與周德威分為二廣。帝晨至夾城東北隅,命斧其鹿角,負芻填塹,下馬乘城大噪。時德威登西北隅,亦噪以應之。帝先入夾城,大破梁軍,是日解圍,其功居最。柏鄉之役,兩軍既成列,莊宗以梁軍甚盛,慮師入之怯,欲激壯之,手持白金巨鍾賜帝酒,謂之曰:“卿見南軍白馬、赤馬都否?睹之令人膽破。”帝曰:“彼虛有其表耳,翼日當歸吾廄中。”莊宗拊髀大笑曰:“卿已氣吞之矣!”帝引鍾盡酹,即屬鞬揮弭,躍馬挺身,與其部下百人直犯白馬都,奮楇舞槊,生挾二騎校而回,飛矢麗帝甲如蝟毛焉。由是三軍增氣,自辰及未,騎軍百戰,帝往來衝擊,執訊獲醜,不可勝計。是日,梁軍大敗,以功授代州刺史。莊宗遣周德威伐幽州,帝分兵略定山後八軍,與劉守光愛將元行欽戰於廣邊軍,凡八戰,帝控弦發矢七中。行欽酣戰不解,矢亦中帝股,拔矢復戰。行欽窮蹙,面縛乞降,帝酌酒飲之,拊其背曰:“吾子,壯士也!”因厚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