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二卷驚風密雨)》第四十四章 出奇謀浩氣驚四座 入險地正言說愚頑


周培公正在侃侃而談,不提防王輔臣卻突然衝到了面前,顫聲說道:“好,你承認了就好。我兒子王吉貞慘死在你的手裡,今天我就要你給我的兒子償命!看見院子裡的油鍋了嗎?你剛才說得很對,我這平涼孤城,確實是內無糧草外無援兵,馬上就要被你們攻破了。可惜的是你不能再去皇上那裡請功領賞,卻要葬身在這油鍋之中了。”
“哈……,王輔臣哪王輔臣,你枉帶了三十年的兵,也枉稱這關西馬鷂子的美名了,連兵法上最簡單的‘知已知彼’這四個字都沒有弄通,真是笑煞人也,哈……”
正在狂怒之中的王輔臣,被周培公這傲慢的笑聲鬧懵了,“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培公還在笑個不停,眼淚都要笑出來了。突然,他止住笑聲,正顏正色地說:“今日我周培公布衣青衫,來闖你馬鷂子的轅門,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而你卻用死來嚇唬我,這是不知彼;分明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卻栽贓到我的頭上,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這樣無理的話來,是不知已。怎么,這點道理你也不懂了嗎?”
王輔臣可真糊塗了:“什麼,什麼,我親手殺了我的兒子,你瘋了嗎?”
“哼哼,王將軍,你的兒子好端端地住在京城,沐浴皇上恩澤,安享富貴榮華;而你卻背信棄義反叛朝廷,把兒子推向了斷頭台。皇上懷仁慈憐愛之心,施天高地厚之恩,不但不殺你的兒子,還特旨放他出京,與你團聚;你卻把他拉入叛軍,使他也陷身泥潭。而在至急至危至艱至險的關頭,你自己安坐城中閉門不戰,明知天軍要攻打虎墩,而且一定能拿下虎墩,卻非要把兒子送到必死之地,你的心中,何時替兒子著想過,你做父親的慈愛在哪裡?這難道不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嗎?”
幾句話,問得王輔臣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周培公卻一發而不可止地說了下去:
“皇上待你王輔臣不謂不厚,將你抬入旗籍,對你寄以重託,讓你開衙建府,位極人臣,可是你卻殘害大臣,欺凌百姓,無端造反,抗拒天兵,把皇上賜給你的豹尾槍束之高閣,也把皇上對你如海的恩情拋到腦後,這是你為臣不忠;三軍將士追隨你幾十年,都想跟著你建功立業,討得個封妻蔭子的前程,而你卻以一已之私,把他們領上歧途,使他們血灑疆場,魂游荒漠,今日平涼已是勢如累卵,危在旦夕,而你還執迷不悟,要令全軍將士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你為友不義;城中數萬百姓,早已斷炊,啼飢號寒之聲不絕於耳,他們翹首以待的是化干戈為玉帛,撥迷霧而見天,但是你卻一意孤行,置百姓死活於不顧,要讓平涼百姓陷於血海戰火之中,這是你為官不仁;撫遠大將軍圖海奉了皇上的旨意,命我入城,向爾曉以大義,指明前途,而你卻出言不遜,相待無禮,又擺出這刀山油鍋,以死相逼,定要絕這一條生路。這是你的謀事不智;當今吳三桂這個首鼠兩端、反覆無常的亂世奸賊,已陷入眾叛親離、朝不保夕的困境,而你卻仍將欺世盜名、賣主坑友的汪士榮迎入軍旅,待如上賓,這則是你的見事不明。似你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不慈、不智、不明的無知之徒,如何能當得起關西馬鷂子的美名,又如何能作這三軍統帥?今日周某把話說到這裡,何去何從,王將軍,你自己斟酌吧!”
周培公一氣說完,昂然走到桌前,拉過一把椅子來,撩袍翹腿坐了下去,目光如電地掃視著堂下眾人。
這一番義正辭嚴、酣暢淋漓的斥責,把王輔臣罵得滿面羞慚心驚膽寒,剛才那凶神惡煞般的氣焰,突然消失了。他惶惶不安地連連後退著,終於跌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輔臣的部下從嘯聚山林到從軍入伍,都是血戰疆場的亡命徒,戎馬半生的兵油子。特別是王輔臣的中軍衛士們,剛烈勇猛而野性難馴。他們哪聽過這句句入耳、針針見血的大道理,哪見過這滿腹經綸、口若懸河的蓋世奇才啊?一個個臉上雖然如痴如呆,心裡卻暗暗讚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