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遊記》第二十回 浪子金銀伐性斧 道人冰雪返魂香


老殘傾出來看看,有點像乳香的樣子,顏色黑黯;聞了聞,像做臭支支的。老殘問道:“何以色味俱不甚佳?”青龍子道:“救命的物件,那有好看好聞的!”老殘恭敬領悟,恐有舛錯,又請問如何用法,青龍子道:“將病人關在一室內,必須門窗不透一點兒風。將此香炙起,也分人體質善惡:如質善的,一點便活;如質惡的,只好慢慢價熬,終久也是要活的。”
老殘道過謝,沿著原路回去。走到吃飯的小店前,天已黑透了,住得一宿,清晨回省,仍不到已牌時分。遂上院將詳細情形稟知了莊宮保,並說明帶著家眷親往齊東村去。宮保說:“寶眷去有何用處?”老殘道:”這香治男人,須女人炙;治女人,須男人炙:所以非帶小妾去不能應手。”宮保說:“既如此,聽憑尊便。但望早去早回,不久封印,兄弟公事稍閒,可以多領些教。”
老殘答應著“是”,賞了黃家家人幾兩銀子,帶著環翠先到了齊河縣,仍住在南關外店裡,卻到縣裡會著子謹,亦甚為歡喜。子謹亦告知:“吳二浪子一切情形俱已服認。許亮帶去的一千銀子也繳上來。接白太尊的信,叫交還魏謙。魏謙抵死不肯收,聽其自行捐入善堂了。”
老殘說:“前日托許亮帶來的三百銀子,還閣下,收到了嗎?”子謹道:“豈但收到,我已經發了財了!宮保聽說這事,專差送來三百兩銀子,我已經收了;過了兩日,黃人瑞又送了代閣下還的三百兩來;後來許亮來,閣下又送三百兩來,共得了三份,豈不是發財嗎?宮保的一份是萬不能退的,人瑞同閣下的都當奉繳。”老殘沉吟了一會,說道:“我想人瑞也有個相契的,名叫翠花,就是同小妾一家子的。其人頗有良心,人瑞客中也頗寂寞,不如老哥竟一不做二不休,將此兩款替人瑞再揮一斧罷。”子謹拍掌叫好,說:“我明日要同老哥到齊東村去,奈何呢?”想了想,說:“有了!”立刻叫差門來告知此事,叫他明天就辦。
次日,王子謹同老殘坐了兩乘轎子,來到齊東村。早有地保同首事備下了公館。到公館用過午飯,踏勘賈家的墳塋,不遠恰有個小屆。老殘選了廟裡小小兩間房子,命人連夜裱糊,不讓透風。次日清晨,十二口棺柩都起到廟裡,先打開一個長工的棺木看看,果然屍身未壞,然後放心,把十三個屍首全行取出,安放在這兩間房內,焚起“返魂香”來,不到兩個時辰,俱已有點聲息。老殘調度著,先用溫湯,次用稀粥,慢慢的等他們過了七天,力遣各自送回家去。
王子謹三日前已回城去。老殘各事辦畢,方欲回城,這時魏謙已知前日寫信給宮保的就是老殘,於是魏、賈兩家都來磕頭,苦苦挽留。兩家各送了三千銀子,老殘絲毫不收。兩家沒法,只好請聽戲罷,派人到省城裡招呼個大戲班子來,井招呼北柱樓的廚子來,預備留老殘過年。
那知次日半夜裡,老殘即溜回齊河縣了。到城不過天色微明,不便往縣署里去,先到自己住的店裡來看環翠。把堂門推開,見許明的老婆睡在外間未醒。再推開房門,望炕上一看,見被窩寬大,枕頭上放著兩個人頭,睡得正濃呢,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原來就是翠花。不便驚動,退出房門,將許明的老婆喚醒。自己卻無處安身,跑到院子裡徘徊徘徊。見西上房裡,家人正搬行李裝車,是遠處來的客,要動身的樣子,就立住閒看。
只見一人出來分付家人說話。老殘一見,大叫道:“德慧生兄!從那裡來?”那人定神一看,說:“不是老殘哥嗎,怎樣在此地?”老殘便將以上二十卷書述了一遍,又問:“慧兄何往?”德慧生道:“明年東北恐有兵事,我送家眷回揚州去。”老殘說:“請留一日,何如?”慧生允諾。此時二翠俱已起來洗臉,兩家眷屬先行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