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演義》第十一回 草逆書醉酒逼儲君 傳偽敕稱兵廢悍後


未幾,郭槐病重。由後過省,槐握住後手,囑以二語:一語是保全太子,一語是趙粲賈午,必害汝家。這卻可謂先見。賈后雖然應諾,心中總未以為然。至郭槐死後,謐雖守喪,仍然出入中宮,一夕,踉蹌入白道:“太子蓄私財,結小人,無非欲害我賈氏,若宮車晏駕,彼得入立,不特臣等遭誅,恐皇后亦坐廢金墉了。”賈后不禁駭愕,便與趙粲賈午,謀廢太子。可巧午生一兒,遂囑令送入宮中,佯稱自己有娠,預備產具,一面囑令內史,暴揚太子過惡,將為李代桃僵的詭計。宮廷內外,多已瞧透陰謀。中護軍趙俊,密請太子舉兵廢后,太子不敢照行。左衛軍劉卞私白張華,且替華設策道:“東宮俊義如林,衛兵不下萬人,若得公命,請太子入錄尚書事,廢錮賈后,徙居金墉城,但教兩黃門費力,便足辦到此事。”華瞿然道:“今天子當陽,太子乃是人子。我又未得阿衡重任,乃膽敢與太子行此大事,是變做無父無君的賊子了,就使有成,尚難免罪。況權戚滿朝,威柄不一,怎見得果能成事呢?”可與適道未可與權。卞太息而去。不意過了一宵,即有詔出,卞為雍州刺史。卞疑有人泄謀,因有此詔,遂服藥自盡。膽小如此,如何為華設謀?
元康九年十二月,太子長男虨音彬。有疾,太子為兒禱祀求福,忽由內廷頒到密詔,乃是皇上不豫,令太子立即入朝。太子只好前往,趨入宮中,不意有內侍出來,引太子暫憩別室,靜待後命。太子莫名其妙,但入別室休息,甫經坐定,即由宮婢陳舞,左手持棗一盤,右手執酒一壺,行至太子座前,傳詔令飲。太子酒量素淺,飲了一半,已是醉意醺醺,便搖手道:“我不能再飲了。”陳舞瞋目道:“天賜殿下酒,乃不肯飲盡,難道酒中有惡物么?”太子無可奈何,把余酒一吸而盡,遂至大醉。既而又來宮婢承福,持給紙筆,並原稿二紙,逼令太子錄寫。太子辭不能書,復由承福矯詔逼迫。太子醉眼模糊,也不辨為何語,但看原稿中為何字,依次照錄,字跡多歪歪斜斜,殘缺不全,好容易錄就二紙,交與承福持去。太子酒尚未醒,當由內侍擁掖出宮,扶上寢輿,使他自返。翌晨,由惠帝御式乾殿,召令王公大臣,使黃門令董猛,齎出二紙,遍示群僚,且對眾宣諭道:“這是不肖子頠所書,如此悖逆,只好把他賜死罷。”百官聽了,多半驚心,張華裴頠,更覺詫異,便接閱二紙,第一紙寫著: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
大眾看這數語,都為咋舌。還有一紙,文字越覺離奇,有云:
吾母宜刻期兩發,勿疑猶豫致後患。茹毛飲血於三辰之下,皇天許當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氏為內主,願成當以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看這語意,似內達謝淑媛,與約同日發難。文中所敘的道文,便是太子長男虨表字,蔣氏乃是太子所寵的美人。大眾瞧罷,彼此面面相覷,不發一言。都是飯桶。獨張華忍耐不住,竟向座前啟奏道:“這是國家的大不幸事,惟從古到今,往往因廢黜正嫡,遂致喪亂,願陛下核實乃行。”裴頠亦續奏道:“東宮果有此書,究由何人傳入?且安知非他人偽造,誣陷太子?請驗明真偽,方可立議。”惠帝接連聞奏,好似痴聾一般,噤不復言。那殿後卻趨出內侍,奉賈后命,取了太子平日手啟十餘箋,令群臣對核筆跡,張華裴頠等,即互相比視,筆跡大略相符,惟一是恭繕,筆畫端正,一是急書,姿勢潦草,一時也辨不出真假,無從指駁。原來賈后使太子錄書,原稿系囑黃門侍郎潘岳草成,及太子錄就進呈,字畫缺漏,仍由岳補添成字。岳善模仿筆跡,一經改寫,與頠子手書無殊,故足使人迷亂心目。潘岳何為者?惟裴頠定要查究傳書的姓名,張華謂須召太子對質,此外一班大臣,依違兩可,聚訟不決。賈后暗坐屏後,聽著張裴兩人的議論,大咈已意,那惠帝又一言不發,任令絮聒,恨不得走將出去,喝住眾口,倒好獨斷獨行,只是大庭廣眾,未便越禮,勉強容忍了半天。看看日影西斜,還是沒有結果,不由的怒氣上沖,便召董猛入內,囑使傳語道:“事宜速決。為何議了半日,尚未定奪?如群臣不肯傳詔,應該軍法從事。”猛奉命出宣,道言甫畢,張華即駁斥道:“國家大政,應由皇上主裁,汝系何人?妄傳內旨,淆亂聖聽。”裴頠亦喝道:“董猛休得多言,聖上明明御殿,難道我等未奉明詔,反依內旨不成?”猛且慚且憤,返報賈后。賈后恐事情中變,因即令侍臣草表,請免太子為庶人。這表傳出,惠帝便即依議,拂袖退朝。於是使尚書和郁等,速詣東宮,廢太子遹為庶人。遹方游玄圃,聞使節持至,改服受詔,步出承華門,乘粗犢車,往居金墉城,遹妃王氏,及三子虨臧尚,同時隨徙。獨虨母蔣氏,坐盅惑太子罪名,生生杖斃,甚且歸咎謝淑媛,一併賜死。王衍聞變,自恐株連及禍,急忙表請離婚,你有大女婿作靠,此時何必作忙?有詔準議。於是遹妃王氏,與遹永訣,慟哭一場,辭歸母家。王女卻是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