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演義》第九十九回 周總兵寧武捐軀 明懷宗煤山殉國


李自成氈笠縹衣,乘烏駿馬,入承天門,偽丞相牛金星,尚書宋企郊等,騎馬後隨。自成彎弓指門,語牛、宋兩人道:“我若射中天字,必得一統。”當下張弓注射,一箭射去,偏在天字下面插住,自成不禁愕然。金星忙道:“中天字下,當中分天下。”自成乃喜,投弓而入,登皇極殿,大索帝後不得。至次日,始有人報帝屍所在,乃令舁至東華門,但見帝披髮覆面,身著藍袍,跣左足,右朱履,襟中留有遺詔,指血模糊,約略可辨。語云:
朕涼德藐躬,上乾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此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毋傷百姓一人。
自成又索後屍,經群賊從宮中舁出,後身著朝服,周身用線密縫,容色如生,遂由自成偽命,斂用柳棺,覆以蓬廠,尋移殯昌平州,州民醵錢募夫,合葬田貴妃墓。先是禁城已陷,宮中大亂,尚衣監何新入宮,見長公主僕地,亟與費宮人救醒公主,背負而出。袁貴妃氣尚未絕,亦另由內侍等救去。宮人魏氏大呼道:“賊入大內,我輩宜早為計。”遂躍入御河。從死的宮人,約有一二百名。惟費宮人年方十六,德容莊麗,獨先與公主易服,匿眢井中,至闖賊入宮,四覓宮娥,從眢井中鉤出費氏,擁見自成。費宮人道:“我乃長公主,汝輩不得無禮。”自成見她美艷,意欲納為妃妾,乃問及宮監,言非公主,乃賜愛將羅某。羅大喜,攜費出宮,費宮人又道:“我實天潢貴胄,不可苟合,汝能祭先帝,從容盡禮,我便從汝。”羅立從所請,於是行合卺禮。眾賊畢賀,羅醉酣始入,費宮人又置酒飲羅,連奉數巨觥,羅益心喜,便語費道:“我得汝,願亦足了。但欲草疏謝王,苦不能文,如何是好?”費宮人道:“這有何難,我能代為,汝且先寢!”羅已大醉,歡然就臥。費乃命侍女出房,挑燈獨坐,待夜闌人寂,靜悄悄的走至榻前,聽得鼾聲如雷,便從懷中取出匕首,捲起翠袖,用盡平生氣力,將匕首刺入羅喉。羅頸血直噴,三躍三仆,方才殞命。讀至此,稍覺令人一快。費氏自語道:“我一女子,殺一賊帥,也算不徒死了。”遂把匕首向頸中一橫,也即死節。小子有詩詠費宮人道:
裙鉯隊里出英雄,仗劍梟仇濺血紅。
主殉國家兒殉主,千秋忠烈仰明宮。
還有一段明亡的殘局,請看官再閱下回。

懷宗在位十七年,喪亂累累,幾無一日安枕,而卒不免於亡。觀其下詔罪己,聞者不感,飛檄勤王,征者未赴,甚至后妃自盡,子女淪胥,齧血書詔,披髮投繯,何其慘也?說者謂懷宗求治太急,所用非人,是固然矣。吾謂其生平大誤,尤在於寵任閹璫,各鎮將帥,必令閹人監軍,屢次失敗,猶未之悟。至三邊盡沒,仍用閹豎出守要區,寧武一役,第得一忠臣周遇吉,外此無聞焉。極之賊逼都下,尚聽閹人主張,勛戚大臣,皆不得預。教猱升木,誰之過歟?我讀此回,為懷宗悲,尤不能不為懷宗責。臣誤君,君亦誤臣,何懷宗之至死不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