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一百零三回 張管營因妾弟喪身 范節級為表兄醫臉


王慶出了本營,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鋪中,止用得一兩七錢銀子,買了一張真陳州角弓;將回來,張管營已不在廳上了。王慶將弓交與內宅親隨伴當送進去,喜得落了他三錢銀子。
明日張世開又喚王慶到點視廳上說道:“你卻幹得事來,昨日買的角弓甚好。”王慶道:“相公須教把火來放在弓廂里,不住的焙,方好。”張世開道:“這個曉得。”從此張世開日日差王慶買辦食用供應,卻是不比前日發出現銀來,給了一本帳簿,教王慶將日逐買的,都登記在簿上。那行鋪人家,那個肯賒半文?王慶只得取出己財,買了送進衙門內去。張世開嫌好道歉,非打即罵。及至過了十日,將簿呈遞,稟支價銀,那裡有毫忽兒發出來。如是月余,被張管營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後後,總計打了三百餘棒,將兩腿都打爛了;把龔端送的五十兩銀子,賠費得罄盡。
一日,王慶到營西武功牌坊東側首,一個修合丸散,賣飲片,兼內外科,撮熟藥,又賣杖瘡膏藥的張醫士里,買了幾張膏藥,貼療杖瘡。張醫士一頭與王慶貼膏藥,一頭口裡說道:“張管營的舅爺,龐大郎,前日也在這裡取膏藥,貼治右手腕。他說在邙東鎮上跌壞的,咱看他手腕,像個打壞的。”王慶聽了這句話,忙問道:“小人在營中,如何從不曾見面?”張醫士道:“他是張管營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單諱個元字兒。那龐夫人是張管營最得意的。那龐大郎好的是賭錢,又要使槍棒耍子。虧了這個姐姐,常照顧他。”
王慶聽了這一段話,九分猜是前日在柏樹下被俺打的那,一定是龐元了;怪這張世開尋罪過擺布俺。王慶別了張醫士,回到營中,密地與管營的一個親隨小,買酒買肉的請他,慢慢的密問龐元詳細。那小的說話,與前面張醫士一般,更有兩句備細的話,說道:“那龐元前日在邙東鎮上,被你打壞了,常在管營相公面前恨你。你的毒棒,只恐兀是不能免哩!”正是:
好勝夸強是禍胎,謙和守分自無災。只因一棒成讎隙,如今加利奉還來。
當下王慶問了小備細,回到單身里,嘆口氣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爾失口,說了那,贏了他棒,卻不知道是管營心上人的兄弟。他若擺布得我要緊,只索逃走他處,再作道理。”便悄地到街坊,買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邊,以防不測。如此又過了十數日,幸得管營不來呼喚,棒瘡也覺好了些。
忽一日,張管營又叫他買兩疋緞子;王慶有事在心,不敢怠惰,急急的到中買了回營。張管營正坐在點視廳上,王慶上前回話。張世開嫌那緞子顏色不好,尺頭又短,花樣又是舊的,當下把王慶大罵道:“大膽的奴才!你是個囚徒,本該差你挑水搬石,或鎖禁在大鏈子上;今日差遣你奔走,是十分上,照後心又刺一刀,結果了性命。龐元正在姐姐房中酒,聽得外面隱隱的聲喚,點燈不迭,急跑出來看視。
王慶見裡面有人出來,把那提燈的小隻一腳,那小連身帶燈跌去,燈火也滅了。龐元只道張世開打小,他便叫道:“姐夫,如何打那小?”卻待上前來勸,被王慶飛搶上前,暗地裡望著龐元一刀刺去,正中脅肋;龐元殺薈也似喊了一聲,顛翻在地。王慶揪住了頭髮,一刀割下頭來。龐氏聽得外面喊聲兇險,急叫丫鬟點燈,一同出來照看。王慶看見龐氏出來,也要上前來殺。你道有恁般怪事!說也不信。王慶那時轉眼間,便見龐氏背後有十數個親隨伴當,都執器械,趕喊出來。
王慶慌了手腳,搶出外去,開了後門,越過營中後牆,脫下血污衣服,揩淨解手刀,藏在身邊。聽得更鼓,已是三更,王慶乘那街坊人靜,踅到城邊。那陝州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塹不甚深,當夜被王慶越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