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並舊強人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紀;他脫了外面衫子,卷做一團,丟在一個桌上,裡面是箭小袖緊身,鸚哥綠短襖,下穿一條大襠紫夾袖褲兒,踏步上前,提起拳頭,望王慶打來。王慶見他是女子,又見他起拳便有破綻,有意耍他,故意不用快跌,也拽雙拳吐個門戶,擺開解數,與那女子相撲。但見:
拽開大四平,踢起雙飛腳。仙人指路,老子騎鶴。拗鸞肘出近前心,當頭炮勢侵額角。翹跟淬地龍,扭腕擎天橐。這邊女子,使個蓋頂撒花;這裡男兒,耍個腰貫索。兩個似迎風貼扇兒,無移時急雨催花落。
那時粉頭已上台做笑樂院本,眾人見這邊男女相撲,一齊走攏來,把兩人圍在圈子中看。那女子見王慶只辦得架隔遮攔,沒本事鑽進來,他便覷個空,使個“黑虎偷心勢”,一拳望王慶劈心打來。王慶將身一側,那女子打個空,收拳不迭。被王慶就勢扭定,只一交,把女子顛翻;剛剛著地,順手兒又抱起來:這個勢,叫做“虎抱頭”。王慶道:“莫污了衣服。休怪俺衝撞,你自來尋俺。”那女子毫無羞怒之色,倒把王慶贊道:“嘖嘖,好拳腿!果是節!”
那邊輸錢打的,與那放囊搶錢的兩個漢子,分開眾人,一齊上前喝道:“驢牛射的狗弟子孩兒,恁般膽大!怎敢跌我妹子?”王慶喝罵道:“輸敗醃髒村烏龜子,搶了俺的錢,反出穢言!”搶上前,拽拳便打。只見一個人從人叢里搶出來,橫身隔住了一雙半人,六個拳頭,口裡高叫道:“李大郎,不得無禮!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動手!都是一塊土上人,有話便好好地說!”王慶看時,卻是范全。三人真箇住了手。范全連忙向那女子道:“三娘拜揖。”那女子也道了萬福,便問:“李大郎是院長親戚么?”范全道:“是在下表弟。”那女子道:“出色的好拳腳!”
王慶對范全道:“叵耐那自己輸了錢,反教同夥兒搶去了。”范全笑道:“這個是二哥五哥的買賣,你如何來鬧他?”那邊段二,段五四隻眼著看妹子。那女子說道:“看范院長麵皮,不必和他爭鬧了。那錠銀子來!”段五見妹子勸他,又見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輸了”,只得取出那錠原銀,遞與妹子三娘。那三娘把與范全道:“原銀在此,將了去!”說罷,便扯著段二段五,分開眾人去了。范全也扯了王慶,一逕回到草莊內。
范全埋怨王慶道:“俺為娘面上,擔著血海般膽,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與哥哥營謀。你卻怎般沒坐性!那段二,段五,最刁潑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滲瀨,人起他個綽號兒,喚他做『大蟲窩』。良家子弟,不知被他誘扎了多少。他十五歲時,便嫁個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炙□殺了。他恃了膂力,和段二,段五專一在外尋趁鬧,賺那噁心錢兒。鄰近村坊,那一處不怕他的?他每接這粉頭,專為勾引人來賭博。那一張桌子,不是他圈套里?哥哥,你卻到那裡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馬腳來,你吾這場禍害,卻是不小。”王慶被范全說得頓口無言。范全起身對王慶道:“我要州里去當值,明日再來看你。”
不說范全進房州城去,且說當日王慶,王晚歇息,一宿無話。次日,梳洗方畢,只見莊客報導:“段太公來看大郎。”王慶只得到外面迎接,卻是皺面銀須一個老叟。敘禮罷,分賓主坐定。段太公將王慶從頭上直看至腳下,口裡說道:“果是魁偉!”便問王慶那裡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長是足下甚么親戚?曾娶妻也不?王慶聽他問得蹺蹊,便捏一派假話,支吾說道:“在下西京人氏,父母雙亡,妻子也死過了,與范節級是中表兄弟。因舊年范節級有公幹到西京,見在下獨自一身,沒人照顧,特接在下到此。在下頗知些拳棒,待後覷個方便,就在本州討個出身。”
段太公聽罷大喜,便問了王慶的年庚八字,辭別去了。又過多樣時,王慶正在疑慮,又有一個人推扉進來,問道:“范院長可在么?這位就是李大郎么?”二人都面面覷,錯愕相顧,都想道:“曾會過來。”敘禮罷,正欲動問,恰好范全也到。三人坐定;范全道:“李先生為何到此?”王慶聽了這句,猛可的想著道:“他是賣卦的李助。”那李助也想起來道:“他是東京人,姓王,曾與我問卜。”李助對范全道:“院長,小子一向不曾來親近得。敢問有個令親李大郎么?”范全指王慶道:“只這個便是我兄弟李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