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一百二十回 宋公明神聚蓼兒 徽宗帝夢遊梁山泊


自古權奸害善良,不容忠義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報,男作俳優女作倡。
兩個賊臣計議定了,著心腹人出來尋覓兩個廬州土人,寫與他狀子,叫他去樞密院首告盧安撫,在廬州即日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欲造反,使人常往楚州,結連安撫宋江,通情起義。樞密院卻是童貫,亦與宋江等有仇,當即收了原告狀子,逕呈來太師府啟奏。蔡京見了申文,便會官計議。此時高俅、楊戩俱各在彼,四個奸臣,定了計策,引領原告人,入內啟奏天子。上皇曰:“朕想宋江、盧俊義征討四方虜寇,掌握十萬兵權,尚且不生歹念。今已去邪歸正,焉肯背反?寡人不曾虧負他,如何敢叛逆朝廷?其中有詐,未審虛的,難以準信。”當有高俅、楊戩在旁奏道:“聖上道理雖然,人心難忖。想必是盧俊義嫌官卑職小,不滿其心,復懷反意,不幸被人知覺。”上皇曰:“可喚來寡人親問,自取實招。”蔡京、童貫又奏道:“盧俊義是一猛獸未保其心。倘若驚動了他,必致走透,深為未便,今後難以收捕。只可賺來京師,陛下親賜御膳御酒,將聖言撫諭之,窺其虛實動靜。若無,不必究問,亦顯陛下不負功臣之念。”上皇準奏,隨即降下聖旨,差一使命逕往廬州,宣取盧俊義還朝,有委用的事。天使奉命來到廬州,大小官員,出郭迎接,直至州衙,開讀已罷。話休絮煩。盧俊義聽了聖旨,宣取回朝,便同使命離了廬州,一齊上了鋪馬來京。於路無話,早至東京皇城司前歇了。次日,早到東華門外,伺候早朝。時有太師蔡京、樞密院童貫、太尉高俅、楊戩,引盧俊義於偏殿,朝見上皇。拜舞已罷,天子道:“寡人慾見卿一面。”又問:“廬州可容身否?”盧俊義再拜奏道:“托賴聖上洪福齊天,彼處軍民,亦皆安泰。”上皇又問了些閒話,俄延至午,尚膳廚官奏道:“進呈御膳在此,未敢擅便,乞取聖旨。”此時高俅、楊戩已把水銀暗地著放在裡面,供呈在御案上。天子當面將膳賜與盧俊義。盧俊義拜受而食。上皇撫諭道:“卿去廬州,務要盡心,安養軍士,勿生非意。”盧俊義頓首謝恩,出朝回還廬州,全然不知四個賊臣設計相害。高俅、楊戩相謂曰:“此後大事定矣!”再說盧俊義是夜便回廬州來,覺道腰腎疼痛,動舉不得,不能乘馬,坐船回來。行至泗州淮河,天數將盡,自然生出事來。其夜因醉,要立在船頭上消遣,不想水銀墜下腰胯併骨髓里去,冊立不牢,亦且酒後失腳,落於淮河深處而死。可憐河北玉麒麟,屈作水中冤抑鬼。從人打撈起首,具棺譎殯於泗州高原深處。本州官員動文書申覆省院,不在話下。
且說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計較定了,將泗州申達文書,早朝奏聞天子說:“泗州申覆盧安撫行至淮河,因酒醉墜水而死。臣等省院,不敢不奏。今盧俊義已死,只恐宋江心內設疑,別生他事。乞陛下聖鑒,可差天使,御酒往楚州賞賜,以安其心。”上皇沈吟良久,欲道不準,未知其心,意欲準行,誠恐有弊。上皇無奈,終被奸臣讒佞所惑,片口張舌,花言巧語,緩里取事,無不納受。遂降御酒二樽,差天使一人,往楚州,限目下便行。眼見得這使臣亦是高俅、楊戩二賊手下心腹之輩,天數隻注宋公明合當命盡,不期被這奸臣們將御酒內放了慢藥在裡面,卻教天使擎了,逕往楚州來。
且說宋公明自從到楚州為安撫,兼管總領兵馬。到任之後,惜軍愛民,百姓敬之如父母,軍校仰之若神明,訟庭肅然,六事俱備,人心既服,軍民欽敬。宋江公事之暇,時常出郭遊玩。原來楚州南門外,有個去處,地名喚做蓼兒。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麗,松柏森然,甚有風水。雖然是個小去處,其內山峰環繞,龍虎踞盤,曲折峰巒,陂階台砌。四圍港汊,前後湖盪,儼然是梁山泊水滸寨一般。宋江看了,心中甚喜,自己想道:“我若死於此處,堪為陰宅。但若身閒,常去遊玩,樂情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