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九十回 五台山宋江參禪 雙林鎮燕青遇故


寫畢,遞與宋江道:「此是將軍一生之事,可以秘藏,久而必應。」宋江看了,不曉其意,又對長老道:「弟子愚蒙,不悟法語,乞吾師明白開解,以釋憂疑。」智真長老道:「此乃禪機隱語,汝宜自參,不可明說。」長老說罷,喚過智深近前道:「吾弟子此去,與汝前程永別,正果將臨也!與汝四句偈,去收取終身受用。」偈曰:
 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
魯智深拜受偈語,讀了數遍,藏在身邊,拜謝本師。又歇了一宵。次日,宋江,魯智深,並吳用等眾頭領辭別長老下山,眾人便出寺來,智真長老並眾僧都送出山門外作別。
不說長老眾僧回寺,且說宋江等眾將下到五台山下,引起軍馬,星火趕來。眾將回到軍前,盧俊義,公孫勝等接著宋江眾將,都相見了。宋江便對盧俊義等說五台山眾人參禪設誓一事,將出禪語,與盧俊義,公孫勝看了,皆不曉其意。蕭讓道:「禪機法語,等閒如何省得?」眾皆驚訝不已。
宋江傳令,催趲軍馬起程,眾將得令,催起三軍人馬,望東京進發。凡經過地方,軍士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來看王師;見宋江等眾將英雄,人人稱獎,個個欽服。宋江等在路行了數日,到一個去處,地名雙林鎮。當有鎮上居民,及近村幾個農夫,都走攏來觀看。宋江等眾兄弟,雁行般排著,一對對並轡而行。正行之間,只見前隊里一個頭領,滾鞍下馬,向左邊看的人叢里,扯著一個人叫道:「兄長如何在這裡?」兩個敘了禮,說著話。宋江的馬,漸漸近前,看時,卻是「浪子」燕青,和一個人說話。燕青拱手道:「許兄,此位便是宋先鋒。」宋江勒住馬看那人時,生得:
 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七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鬚。
 戴一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一領 沿邊褐布道服。系一
 條雜呂公□,著一雙方頭青布履。必非碌碌庸人,定是
 山林逸士。
宋江見那人相貌古怪,風神爽雅,忙下馬來,躬身施禮道:「敢問高士大名?」那人望宋江便拜道:「聞名久矣!今日得以拜見。」慌的宋江答拜不迭,連忙扶起道:「小可宋江,何勞如此。」那人道:「小子姓許,名貫忠,祖貫大名府人氏,今移居山野。昔日與燕將軍交契,不想一別有十數個年頭,不得相聚。後來小子在江湖上,聞得小乙哥在將軍麾下,小子欣羨不已。今聞將軍破遼凱還,小子特來此處瞻望,得見各位英雄,平生有幸。欲邀燕兄到敝廬略敘,不知將軍肯放否?」燕青亦稟道:「小弟與許兄久別,不意在此相遇。既蒙許兄雅意,小弟只得去一遭。哥哥同眾將先行,小弟隨後趕來。」宋江猛省道:「兄弟燕青,常道先生英雄肝膽;只恨宋某命薄,無緣得遇。今承垂愛,敢邀同往請教。」許貫忠辭謝道:「將軍慷慨忠義,許某久欲相侍左右,因老母年過七旬,不敢遠離。」宋江道:「恁地時,卻不敢相強。」又對燕青說道:「兄弟就回,免得我這裡放心不下;況且到京,倘早晚便要朝見。」燕青道:「小弟決不敢違哥哥將令。」又去稟知了盧俊義,兩下辭別。
宋江上得馬來,前行的眾頭領,已去了一箭之地,見宋江和貫忠說話,都勒馬伺候。當下宋江策馬上前,同眾將進發。
話分兩頭:且說燕青喚一個親隨軍漢,拴縛了行囊。另備了一匹馬,卻把自己的駿馬,讓與許貫忠乘坐。到前面酒店裡,脫下戎裝冠帶,穿了隨身便服。兩人各上了馬,軍漢背著包裹,跟隨在後,離了雙林鎮,望西北小路而行。過了些村舍林崗,前面卻是山僻曲折的路。兩個說些舊日交情,胸中肝膽。出了山僻小路,轉過一條大溪,約行了三十餘里,許貫忠用手指道:「兀那高峻的山中,方是小弟的敝廬在內。」又行了十數里,才到山中。那山峰巒秀拔,溪澗澄清。燕青正看山景,不覺天色已晚。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