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一百一十九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


 呼保義宋江玉麒麟盧俊義 智多星吳用
 大刀關勝 豹子頭林銶雙鞭呼延灼
 小李廣花榮小鏇風柴進撲天雕李應
 美髯公朱仝花和尚魯智深 行者武松
 神行太保戴宗 黑鏇風李逵病關索楊雄
 混江龍李俊活閻羅阮小七 浪子燕青
 神機軍師朱武 鎮三山黃信病尉遲孫立
 混世魔王樊瑞 轟天雷凌振鐵面孔目裴宣
 神運算元蔣敬鬼臉兒杜興鐵扇子宋清
 獨角龍鄒潤一枝花蔡慶錦豹子楊林
 小遮攔穆春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鼓上蚤時遷小尉遲孫新母大蟲顧大嫂
當下宋江與同諸將,引兵馬離了睦州,前往杭州進發。正是收軍鑼響千山震,得勝旗開十里紅。於路無話,已回到杭州。因張招討軍馬在城,宋先鋒且屯兵在六和塔駐紮,諸將都在六和寺安歇。先鋒使宋江、盧俊義早晚入城聽令。
且說魯智深自與武松在寺中一處歇馬聽候,看見城外江山秀麗,景物非常,心中歡喜。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共碧,二人正在僧房裡,睡至半夜,忽聽得江上潮聲雷響。魯智深是關西漢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戰鼓響,賊人生髮,跳將起來,摸了禪杖,大喝著,便搶出來。眾僧吃了一驚,都來問道:“師父何為如此?趕出何處去?”魯智深道:“洒家聽得戰鼓響,待要出去殺。”眾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戰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魯智深見說,吃了一驚,問道:“師父,怎地喚做潮信響?”寺內眾僧,推開窗,指著那潮頭,叫魯智深看,說道:“這潮信日夜兩番來,並不違時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三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謂之潮信。”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洒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萬松林里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眾和尚,俺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寺內眾僧答道:“你是出家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洒家今已必當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洒家沐浴。”寺內眾僧,都只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喚道人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洒家。”又問寺內眾僧處討紙筆,寫了一篇頌子,去法堂上捉把禪椅,當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自疊起兩隻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比及宋公明見報,急引眾頭領來看時,魯智深已自坐在禪椅上不動了。頌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與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眾多頭領都來看視魯智深,焚香拜禮。城內張招討並童樞密等眾官,亦來拈香拜禮。宋江自取出金帛,表散眾僧,做個三晝夜功果,合個朱紅龕子盛了,直去請徑山住持大惠禪師,來與魯智深下火。五山十剎禪師,都來誦經。迎出龕子,去六和塔後燒化。那徑山大惠禪師手執火把,直來龕子前,指著魯智深,道幾句法語,是:
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忽地隨潮歸去,果然無處跟尋。咄!解使滿空飛白玉,能令大地作黃金。大惠禪師下了火已了,眾僧誦經懺悔,焚化龕子,在六和塔山後,收取骨殖,葬入塔院。所有魯智深隨身多餘衣盜,及朝廷賞賜金銀,並各官布施,盡都納入六和寺里,常住公用。渾鐵禪杖,並皂布直裰,亦留於寺中供養。當下宋江看視武松,雖然不死,已成廢人。武松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閒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武松自此,只在六和寺中出家,後至八十善終,這是後話。再說先鋒宋江,每日去城中聽令,待張招討中軍人馬前進,已將軍兵入城屯紮。半月中間,朝廷天使到來,奉聖旨令先鋒宋江等班師回京。張招討,童樞密,都督劉光世,從、耿二參謀,大將王稟、趙譚,中軍人馬,陸續先回京師去了。宋江等隨即收拾軍馬回京。比及起程,不想林銶染患風病癱了,楊雄發背瘡而死,時遷又感攪腸痧而死。宋江見了感傷不已。丹徒縣又申將文書來,報說楊志已死,葬於本縣山園。林銶風癱,又不能痊,就留在六和寺中,教武松看視,後半載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