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第五回 秦叔寶窮途賣駿馬 單雄信交臂失知音


一日他閒坐廳上,只見蘇老走到面前,唱了個喏,雄信回了半禮。蘇老道:“老漢今日進城,撞著一個漢子,牽匹馬賣。我看那馬雖瘦,卻是千里龍駒,特領他來,請員外出去看看。”雄信遂走出來。叔寶隔溪一望,見雄信身長一丈,面若靈官,青臉紅須,衣服齊整。覺得肉身不像個樣,便躲在材後,雄信走過橋來,將馬一看,高有八尺,遍體黃毛,如純金細卷,並無半點雜色。雙手用力向馬背一按,雄信膂力最大,這馬卻分毫不動。看完了馬,方與叔寶見禮道:“這馬可是足下要賣的么?”叔寶道:“是。”雄信道:“要多少價錢?”叔寶道:“人貧物賤,不敢言價,只賜五十兩足矣!”雄信道:“這馬討五十兩不多,只是膘跌太重,不加細料餵養,這馬就是廢物了。今見你說得還好,咱與你三十兩吧。”言訖,就轉身過橋去了。
叔寶無奈,只得跟進橋來,口裡說過:“憑員外賜多少罷了。”雄信到莊,立在廳前,叔寶站於月台旁邊,雄信叫手下人把馬牽到槽頭,上了細料,因問叔寶道:“足下是那裡人?”叔寶道:“在下是濟南府人氏。”雄信聽得濟南府三字,就請叔寶進來坐下,因問道:“濟南府咱有一個慕名的朋友,叫做秦叔寶,在濟南府當差,兄可認得否?”叔寶隨口應道:“就是在下……”即住了口。雄信失驚道:“得罪。”遂走下來。叔寶道:“就是在下同衙門朋友。”雄信方立住道:“既如此!失瞻了!請問老兄高姓?”叔寶道:“姓王。”雄信道:“小弟要寄個信與秦兄,不知可否?”叔寶道:“有尊札盡可帶得。”雄信入內,封了二兩程儀,潞綢兩疋,並馬價,出廳前作揖道:“小弟本欲寄一封書,托兄奉與叔寶兄,因是不曾會面,恐稱呼不便,只好煩兄道個單通仰慕之意罷了!這是馬價三十兩。另具程儀三兩,潞綢兩疋,乞兄收下。”叔寶辭不敢收,雄信致意送上,叔寶只得收了。雄信留飯,叔寶恐露自己名聲,急辭出門。蘇老兒跟叔寶到路上,叔寶將程儀拈了一錠,送與蘇老,那蘇老歡喜稱謝去了。
叔寶自望西門而來,正是午牌時分,此時腹中飢餓,走入酒店來,見是三間大廳,擺著精緻桌椅,兩邊廂房,也有座頭。叔寶就走到廂房,揀了座頭坐下,把銀子放在懷內,潞綢放在一邊,酒保擺上酒肴,叔寶吃了幾杯。只見店外來有兩個豪傑,後面跟些家人進來。叔寶一看,卻認得一個是王伯當,連忙把頭別轉了。
你道這王伯當是何等人,他乃金山人氏,曾做武狀元。若論他武藝,一枝畫戟,神出鬼沒,論他箭法,百發百中。只因他見奸臣當道,故此棄官,遊行天下,交結英雄,這一個是長州人,姓謝名映登,善用銀槍,因往山西探親,遇見王伯當,同到店中飲酒。叔寶迴轉頭,早被伯當看見,便問道:“那位好似秦大哥,為何在此?”就走入廂房,叔寶只得起身道:“伯當兄,正是小弟。”伯當一見叔寶這般光景,連忙把自己身上繡花戰襖脫下,披在叔寶身上道:“秦大哥,你為何到此,弄得這樣?”當下叔寶與二人見過了禮,方把前事細說一遍,又道:“今早牽馬到二賢莊,賣與單雄信,三十兩銀子,他問起賤名,弟不與他說。”伯當道:“雄信既問起兄長,兄何不道姓名與他?他若知是兄長,休說不收兄馬,定然還有厚贈,如今兄同小弟再去便了。”叔寶笑道:“找若再去,方才便道姓名與他了。如今賣馬有了盤費,回到下處,收拾行李,就要起身回鄉了。”
伯當道:“兄不肯去,弟也不敢們強,兄長下處,卻在何處?”叔寶道:“在府前王小二店內。”伯當道:“那王小二是潞州城衛著名的勢利小人,對兄可曾有不到之處?”叔寶因感柳氏之賢,不便在兩個朋友面前說王小二的過錯,便道:“二位兄長,那王小二雖屬炎涼,他夫婦二人,在我面上還算周到。”伯當聽了點頭,便叫酒保擺上酒饌暢飲,於是三人作別,伯當、映登二人往二賢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