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第六十二回 韓家莊岳雷逢義友 七寶鎮牛通鬧酒坊


張英聽了,就將斷閂丟在一邊,轉身入內,將欽差的話稟明夫人。夫人道:‘也難得他們肯用情,可端正三百兩銀子與他。我們也多帶幾百兩,一路去好做盤纏。”夫人出來接了聖旨,到廳上開讀過了,將家中收拾一番,府門內外重重封鎖。一門老少共有三百多人,一齊起程。那湯陰縣官將封皮把岳府府門封好。看那些老少鄉民,男男女女,哭送之聲,驚天動地!岳氏一家家屬自此日進京,不知死活存亡?且按下慢表。
再說那二公子岳雷離了湯陰,一路上淒淒涼涼。一日,行到一個村坊上,地名七寶鎮,甚是熱鬧。岳雷走進一個店中坐定,小二就上來問道:“客人還是待客,還是自飲?”岳雷道:“我是過路的,胡亂吃一碗就去。有飯索性拿一碗來,一總算賬。”那小二應聲:“曉得!”就去暖了一壺酒來,擺上幾色菜,連飯一總搬來放在桌子上。公子獨自一個吃得飽了,走到柜上,打開銀包,放在柜上,叫聲:“店家,該多少,你自稱去!”主人家取過一錠銀子要夾。不想對門門首站著一個人,看見岳雷年紀幼小,身上雖不甚華麗,卻也齊整,將這二三十兩銀子攤在拒上,就心裡想道:“這後生是不慣出門的,若是路近還好,若是路遠,前途去,豈不要把性命送了!”岳雷還了酒飯錢,收了銀包,背了包裹將行。卻見對門那個人走上前來,叫聲:“客官且慢行!在下就住在前面,轉彎幾步就是。乞到小莊奉茶,有言語相告。”岳雷抬頭一看,但見那人生得面如炭火,細目長眉,頷下微微幾根髭鬚,身上穿得十分齊整,即忙答道:“小子前途有事,容他日來領教。”店主人道:“小客人!這位員外是此地有名的財主,最是好客的。到他府上去講講不妨。”岳雷道:“只是不當輕造!”員外道:“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就此引道。”
當時員外在前,岳雷在後,走過七寶鎮,轉彎來到了一所大莊院,一同進了莊門。到得大廳上,岳雷把包裹放下,上前見禮畢,分賓主坐下。員外便問:“仁兄貴姓大名?仙鄉何處?今欲何往?”岳雷答道:“小子姓張名龍,湯陰人氏,要往寧夏探親。不敢動問員外尊姓貴表?有何見諭?”員外道:“在下姓韓名起龍,就在此七寶鎮居住。方才見仁兄露了財帛,恐到前途去被人暗算,故此相招。適聞仁兄貴處湯陰,可曉得岳元帥家的訊息么?”岳雷見問,便答道:“小子乃寒素之家,與帥府不相聞問,不知什麼訊息?”一面說,不覺眼中流下淚來。起龍見了,便道:“仁兄不必瞞我!若與岳家有甚瓜葛,但請放心!當年我父親曾為宗留守稗將,失機犯事,幸得岳元帥援救。今已亡過三年,再三遺囑,休忘了元帥恩德!你看,上面供的,不是岳元帥的長生祿位么?”岳雷抬頭一看,果然供的是岳公牌位,連忙立起身來道:“待小子拜了先父牌位,然後奉告。”起龍道:“如此說來,是二公子了!”岳雷拜罷起來,講過姓名,又說:“周三畏來報信,家父、大兄與張將軍盡喪於奸臣之手,又來捉拿家屬,為此逃難出來。”言畢,放聲大哭。起龍咬牙大怒道:“公子且不要悲傷!如今不必往寧夏去,且在我莊上居住,打聽京中訊息再處。”岳雷道:“既承盛情,敢不如命!欲與員外結為兄弟,未知允否?”起龍大喜道:“正欲如此,不敢啟齒。”當時員外叫莊丁殺雞宰肉,點起香燭,兩人結為異姓弟兄。收拾書房,留岳二公子住上,不表。
且說牛通追趕岳雷,兩三日不曾住腳。趕到一個鎮上,跑得餓了,看見一座酒店,便走將進來,坐在一副座頭上,拍著桌子亂喊。小二連忙上前陪著笑臉,問道:“小爺吃些什麼?”牛通道:“你這個狗頭!你店中賣的什麼?反來問我?”小二道:“不是呀!小爺喜吃甚的,問問方好拿來。”牛通道:“揀可口的便拿來,管什麼!”小二出來,只揀大魚大肉好酒送來。牛通本是餓了,一上手吃個精光。再叫小二去添來,又吃了十來碗。肚中已是挺飽,抹抹嘴,立起身來,背著包裹,提著短棒,往外就走。小二上前攔住道:“小爺會了鈔好去。”牛通道:“太歲爺因趕兄弟,不曾帶得銀子。權記一回帳,轉來還你罷!”小二道:“我又不認得你,怎么說要轉來還我?快快拿出來!”牛通道:“偏要轉來還你,你怎奈何了我!若惹得我小爺性起,把你這鳥店打得粉碎。”店主人聽得,便走來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吃了人家東西不還錢,還要撒野!快拿出銀子來便罷,牙縫內迸半個‘不’字,連筋都抽斷你的!”牛通罵道:“老奴才!我偏沒有銀子,看你怎樣抽我的筋。”店主人大怒,一掌打去。牛通動也不動,反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樣氣力,好象幾日不曾吃飯的,只當替我拍灰。”店主人愈加大怒,再一拳,早把自己的手打得生疼。便嗆呼走堂的、燒火的,眾人一齊上前,拳頭巴掌,桌球劈拍,亂打將來。牛通只是不動,笑道:“太歲爺趕路辛苦,正待要人捶背。你們重重的捶,若是輕了,惱起太歲爺的性子,叫你這班狗頭一個個看打!”那些走堂、火工並小二,也有手打痛的,也有腳踢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