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第二十回 金營神鳥引真主 夾江泥馬渡康王


兀朮望北遙祭,叩拜已畢,一眾人回到營中,席地而坐,把酒筵擺齊了吃酒。九殿下也就坐在下面。眾王子心上好生不悅,暗道:“子侄們甚多,偏要這個小南蠻為子做什麼?”那裡曉得這九殿下坐在下邊,不覺低頭流下淚來,暗想:“外國蠻人,尚有祖先。獨我二帝蒙塵,宗廟毀傷,皇天不佑,豈不傷心?”兀朮正在歡呼暢飲,看見康王含淚不飲,便問:“王兒為何不飲?”崔孝聽見,連忙跪下奏道:“殿下因適才受了驚恐,此時心中疼痛,身上不安,故飲不下喉。”兀朮道:“既如此,你可扶殿下到後營將養罷!”崔孝領命,扶了康王回到本帳。康王進了帳中,悲哭起來。崔孝選進後邊帳房,吩咐小番:“殿下身子不快,你們不要進來,都在外面伺候。”小番答應一聲,樂得往帳房外面好頑要。這崔季來到裡邊,遂叫:“殿下,二帝有旨,快些跪接。”康王聽了,連忙跪下。崔季遂在袷衣內拆出二帝血詔,奉上康王。康王接在手中,細細一看,越增悲戚。忽有小番來報:“狼主來了。”康王慌忙將血詔藏在貼身,出營來接。兀朮進帳坐下問道:“王兒好了么?”殿下忙謝道:“父王,臣兒略覺好些了,多蒙父王掛念。”
正說之間,只見半空中一隻大鳥好比母雞一般,身上毛片,俱是五彩奪目,落在對面帳篷頂上,朝著營中叫道:“趙構!趙構!此時不走,還等什麼時候?”崔孝聽了,十分吃驚,兀朮問道:“這個鳥叫些什麼?從不曾聽見這般鳥音,倒像你們南朝人說話一般。”康王道:“此是怪鳥,我們中國常有,名為‘囗囗’,見則不祥。他在那裡罵父王。”兀朮道:“聽他在那裡罵我什麼?”康王道:“臣兒不敢說。”兀朮道:“此非你之罪,不妨說來我聽。”康王道:“他罵父王道:‘騷羯狗!騷羯狗!絕了你喉,斷了你首!’”兀朮怒道:“待某家射他下來。”康王道:“父王賜與臣兒射了罷。”兀朮道:“好,就看王兒弓箭何如?”康王起身拈弓搭箭,暗暗禱告道:“若是神鳥,引我逃命,天不絕宋祚,此箭射去,箭到鳥落。”祝罷,一箭射去。那神鳥張開口,把箭銜了就飛。崔孝即忙把康王的馬牽將過來,叫道:“殿下,快上馬追去!”
這康王跳上馬,隨了這神鳥追去。崔孝執鞭趕上,跟在後邊。逢營頭,走營頭;逢帳房,踹帳房,一直追去。兀朮尚自坐著,看見康王如飛追去,暗想:“這呆孩子,這枝箭能值幾何,如此追趕?”兀朮轉身仍往大帳中去,與眾王子吃酒取樂。不一會,有平章報導:“殿下在營中發轡頭,踹壞了幾個帳房,連人都踹壞了。”兀朮大喝一聲:“什麼大事?也來報我!”平章嘿然不敢再說,只得出去。倒是眾王子見兀朮將殿下如此愛惜,好生不服,便道:“昌平王,踹壞了帳房人口不打緊。但殿下年輕,不慣騎馬,倘然跌下來,跌壞了殿下,這怎么處?”兀朮笑道:“王兄們說的不差,小弟暫別。”就出帳房來,跨上火龍駒,問小番道:“你們可見殿下那裡去了?”小番道:“殿下出了營,一直去了。”兀朮加鞭趕去。
且說崔孝那裡趕得上,正在氣喘,兀朮見了道:“嚇!必定這老南蠻說了些什麼?你不知天下皆屬於我,你往那裡走?”大叫:“王兒!你往那裡走?還不回來!”康王在前邊聽了,嚇得魂不附體,只是往前奔。兀朮暗想:“這孩子不知道也罷,待我射他下來。”就取弓在手,搭上箭,望康王馬後一箭,正中在馬後腿上。那馬一跳,把康王掀下馬來,爬起來就走。兀朮笑道:“嚇壞了我兒了。”
康王正在危急,只見樹林中走出一個老漢,方巾道服,一手牽著一匹馬,一手一條馬鞭;叫聲:“主公快上馬!”康王也不答應,接鞭跳上了馬飛跑。兀朮在後見了,大怒,拍馬追來,罵道:“老南蠻!我轉來殺你。”那康王一馬跑到夾江,舉目一望,但見一帶長江,茫茫大水。在後兀朮又追來,急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大叫一聲:“天喪我也!”這一聲叫喊,忽然那馬兩蹄一舉,背著康王向江中哄的一聲響,跳入江中。兀朮看見,大叫一聲:“不好了!”趕到江邊一望,不見了康王,便嗚嗚咽咽哭回來。到林中尋那老人,並無蹤跡。再走幾步,但見崔孝已自刎在路旁。兀朮大哭回營。眾王子俱來問道:“追趕殿下如何了?”兀朮含淚將康王追入江心之事說了一遍。眾王子道:“可惜,可惜!這是他沒福,王兄且勿悲傷。”各各相勸,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