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第八回 岳飛完姻歸故土 洪先糾盜劫行裝


到了廟門,一齊把車輛推入廟內,安頓在兩廊下。眾安人同李小姐和丫環們等,俱在殿上歇息。那殿後邊還有三四間房屋,卻停著幾口舊棺材,窗檻朽爛,屋瓦俱無。旁邊原有一間廚房,只是灶上鍋都沒了,壁角邊倒堆著些亂草。當下牛皋、王貴將帶來的傢伙,團團的尋著些水來,叫眾莊丁打火做飯。看看已是黃昏,眾員外等並小爺們各吃了些酒飯,只有牛皋獨自拿個大碗,將那酒不住的吃。岳大爺道:“不要吃了。古人說得好,青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這裡是荒僻去處,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且待到了湯陰,憑你吃個醉便了。”牛皋道:“大哥膽太小了!即如此講,就不吃了。”拿飯來一連吃了二三十碗方才住口。眾人吃完,都收拾去了。員外等也就在殿上左邊將就安歇,眾莊丁等都跟著車輛馬匹在兩廊下安息。
岳大爺對湯懷、張顯道:“你二位賢弟,今夜不可便睡,可將衣服拴束好了,在殿後破屋內看守。若是後邊有失,與愚兄不相干的。”二人答應道:“是!”岳大爺又對王貴道:“三兄弟,你看左邊牆壁殘壞,你叮看守,倘左邊有失,是兄弟的干係!”於貴道:“就是!”又叫:“牛皋兄弟呢?”牛皋道:“在這裡!有甚話吩咐?”岳大爺道:“右邊的牆也將要快倒的了,你可守著右邊!”牛皋道:“大哥辛辛苦苦,睡罷了,什麼大驚小怪,怕做什麼?若有差池,俱在牛皋一人身上便了。”岳大爺微笑道:“兄弟不知,自古道小心天下去得。我和你兩個有甚大行李?但是眾員外們有這許多行裝,悄然稍有疏失,豈有不被人恥笑么?故此有煩眾弟兄四邊守定,愚兄照管著大門,就有千軍萬馬,也不怕他了。但願無事,明日早早起行就早早尋個宿店,一路太太平平到了相州城,豈不為美?”牛皋道:“也罷!大哥既如此說,右邊就交在我處罷了。”一面說,一面自肚裡尋思道:“如今太平時節,有甚強盜?況有我這一班弟兄,怕他怎的?大哥只管嘮嘮叨叨,有這許多小膽。”就將自己的烏雅馬拴好在廊柱上,把雙鐧掛在鞍鞽上,歪著身子,靠著欄桿打盹,不提。
且說岳大爺將那兩扇大門關得好了,看見殿前階下有一座石喬爐,將手一搖,卻是連座鑿成的。岳大爺奮起神威,兩隻手只一抱,抱將起來,把廟門靠緊了。將那桿瀝泉槍靠在旁邊,自己穿著戰袍,坐在門檻上,仰面看那天上。是時正值二十三四,黑洞洞的並無一點月亮,只有些星光。將近二更,遠遠的聽得嚷鬧。少時,一片火光,將近廟門,只聽得人喊馬嘶,來到廟門首,大叫:“曉事的快開門來!把一應金寶行囊獻出,饒你一班狗命!”又一個道:“不要放走了岳飛!”又有幾個把廟門來推,卻推不開。岳大爺這一驚不小,又暗想:“我年紀尚輕,有甚仇人?那強盜卻認得我。”那廟門原是破的,就向那破縫中一張,原來不是別人,卻是相州節度使劉光世手下一個中軍官洪先。他本是個響馬出身,那劉大老爺見他有些膂力,拔他做箇中軍官。不道他貪賄忌才,與岳大爺比武跌了一交,害他革了職。因此糾集了一班舊時夥伴,帶領了兩個兒子洪文、洪武,到此報仇。岳大爺暗想:“冤家直解不宜結。我只是守住了這大門,四面皆有小弟兄把守,諒他不能進來。等到天明,他自然去了。”就把馬上鞍鞽整一整,身上束絛緊一緊,提著瀝泉槍,立定守著。
且說右邊牛皋正在打盹,猛聽得吶喊聲響,忽然驚醒!望外一看,見得門外射進火光,一片聲喊叫。把眼揉一探道:“咦!有趣啊!果然大哥有見識,真箇有強盜來了!總是我們要進京去搶狀元,不知自家本事好歹。如今且不要管他,就把強盜來試試鐧看。”就把雙鐧提在手中,掇開破壁,扒上馬沖將出來,大叫一聲:“好強盜!來試鐧啊!”颼的一鐧,將一個打得腦漿迸出;又一鐧打來,把一個直打做兩截。原來把頸項都打折了,一顆頭滾了下來,豈不是兩截?王貴在左邊聽見道:“不好了!不好了!我若再遲些出去,都被他們殺完了。”舉起那柄金背大砍刀來,砍開左邊這垛破壁,一馬衝出來,手起刀落,人頭滾下。